进皇城都要搜身,这小匕虽然很短,但也是铁器。
燕澹生笑道:“搜身流程是有漏洞的,下次我告诉你,不过只能?藏小玩意。”
“快收起来。”陶清风紧张地瞥着?半开的厢房门,那扇门是不能?关闭的,外?面偶尔有禁卫走过。
“好好好。”燕澹生把桃子削成了两瓣,手腕一翻转,小匕神奇地消失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
燕澹生塞了一半桃子进嘴里?,陶清风一心想着?如何把切得整齐的桃子毁尸灭迹,也取了剩下另一半来吃。桃肉软嫩,陶清风张口吃下,淡粉色的嘴唇翻出?些深红色。燕澹生惊愕地看着?他,差点没被噎住,脸忽然涨得通红,咽下去后不住咳嗽起来。
“燕兄,你怎么了?”陶清风奇怪道。
“不是,你……”燕澹生大概被呛得深了,脸还是红的,“你不忌讳……”
燕澹生那个桃子,本来只准备自己吃的。然而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陶清风略一想,也明?白了意思,笑道:“因为卫灵公和弥子瑕吃了个桃子,所以燕兄也讲究这个忌讳吗?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最好不要和男性同僚分吃桃子,免得被误会。
燕澹生猛然又摇头,说话难得有些结巴:“我不,不忌讳。我是怕你忌讳。以后……”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这样吃也没关系。”
大概是被呛得太厉害,燕澹生的脸还是很红,他甚至取了块冰敷在脸上。陶清风见状道:“燕兄,你不能?把冰按在太阳穴上,会伤经络的。”
陶清风本出?于好意,伸手去拉开燕澹生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手上的桃汁已经用湿软白布拭净。他的手触到燕澹生手腕时,传来一股温暖湿润之感,像一片被淋湿的羽毛,在燕澹生心上划过——
燕澹生又猛地弹了起来,后退两步,语调难得有一丝羞恼:“你总是——”
“燕兄?我总是什么?”陶清风不知所措,手悬在半空中。
燕澹生偷偷瞥着?陶清风神色,又移开目光,泄气般垂着?头,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太热,头有点昏。”
陶清风敏锐地发?觉燕澹生怪怪的,但对方既然说了是天热头昏,也就不作他想。燕澹生大概天热心情烦躁,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陶清风想到此节,关切道:“那你要休息吗?”
旁边耳房里?有一张小榻,太累时可?以在上面小憩片刻。燕澹生却摇头坐下:“不必了。”燕澹生把手按在冰壶上一脸生闷气的样子,陶清风也就没打扰他。过了一会儿,燕澹生问:“广川兄,卫灵公和弥子瑕,你怎么看?”
“色衰而爱驰?还是龙之逆鳞不可?触犯?”陶清风笔下未停。
弥子瑕年轻时受宠,曾把吃剩的桃子给卫灵公,后来年老后,灵公不再喜爱弥子瑕,就以此为发?作缘由,申斥对方僭越。
燕澹生道:“我问的是,他们的关系,你怎么看。”
陶清风又道:“国君要宠爱美人,是男是女都没办法吧。”
“我的意思是……”燕澹生搜索枯肠地挑拣字眼?:“哪怕卫灵公不是国君……他们是两个……男人……”
陶清风好像还从?来没仔细思索过,沉吟了一会儿,皱眉道:“左右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少见罢了。”
燕澹生似乎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阴郁的脸色已经一扫而空了。他巴巴地望着?陶清风,眼?珠转动?着?,不一会儿又把冰块往自己太阳穴上按去。
“燕兄,你又头晕了?”陶清风无奈道,又伸手来,温和却有力?地拨开他的手。
“对不起。我就怕热,热就头晕,要有个什么按揉着?这里?。”燕澹生状若无辜道。
陶清风说出?了对方如愿以偿的话:“那我来给燕兄揉一下吧。”
“有劳广川兄。”陶清风转到燕澹生背后,看不见他牵起的嘴角。陶清风把食指和中指并拢,分别搭在燕澹生的太阳穴两侧,轻轻替他旋按起来。陶清风的手指修长?、温暖,力?道适中。燕澹生只觉得那几根手指,不是在按着?他的太阳穴,而像是鼓槌,在搅弄敲击他化为一滩的心脏。燕澹生装作很舒服的模样闭上眼?睛轻轻往后倒了倒,若有似无地隔着?衣料靠着?陶清风。他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皂荚水浣衣的清香味道。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
“好些了吗?”陶清风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燕澹生这才发?现自己闭着?眼?睛,竟然舒服得快睡过去了。他又是心念一转,并没有回答,装作真的睡过去模样。感觉得到陶清风轻轻拢着?手指按揉他的太阳穴,力?度逐渐放缓,过了好些时候才停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桌边,听声音是帮自己收拾笔砚、清理桌上的墨渍和冰壶融化淌的水……
燕澹生不时地偷偷抬起眼?皮一条缝隙,眯着?眼?悄悄观察着?陶清风的背影:收拾桌子也是轻拿轻放的,生怕吵到别人睡觉;那挺直的脊背弯腰下去,就成为一道美好的弧线,遮掩在同九品的黛青色长?袍之下。
燕澹生耳朵忽然又红了,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听到陶清风回头低低“咦”了一声,大概也是发?现自己脸上的潮红了吧。陶清风还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是怕他发?烧吗?燕澹生心中怦怦直跳地装睡,闭着?眼?暗自想象着?陶清风靠过来抚摸自己额头时,与自己挨近到哪里??他们的袍袂,是不是又碰在了一起?呼吸的这缕空气,是不是在下一个间隙能?吹进对方的鼻喉间?
再这样下去装热也要变成真热了。燕澹生痛并快乐着?地想。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陶清风就在眼?前?,刚拿下探完他额头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挨得极近时,陶清风失神愣了愣。
“广川兄,你压到我袖子了。”燕澹生手中不知何时又冒出?那把小匕首,故意一脸促狭比划在袖口,“要让我效哀帝董贤‘割袖子’吗?”
这明?显打趣的神色,让吓了一跳的陶清风猛然回过神来,不禁好笑又好气道:“今天燕兄格外?爱开玩笑。”燕澹生一贯如此,一开始陶清风还经常被他弄得局促不安,渐渐都习惯这风格,甚至有时还能?回几句嘴了。
在陶清风起身退开时,燕澹生张了张口,差点有种冲动?说:“你怎么知道这是玩笑”,然而他终究只是一如既往,夸张地笑了两声,装作随随便便的样子,然后说东道西?,把他的焦虑、痛苦和隐忍的试探,说成各种可?笑的字句。
卫灵公、汉哀帝、真真假假,有心无心,陶清风那么聪明?,到底有没有沉吟过这些暗示……燕澹生回忆时写下:怕君知、亦怕君不知。
带着?这种心情,燕澹生甚至去庙里?求了一帖偈语,最后一并烧掉了。
——别后不知君远近,梦沉书?远何处问。今生悬丝三更去,更结来缘度此身。※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最后一个现代番外。现世安稳,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