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县城内的天色已暗了下来,马车内却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面对赵景洹疑惑的眼神,与惊疑不定?的语气,闻峤心虚地点了点头。
赵景洹的眉头却蹙得?更深了,“安平县主,你这是何必?你又何必为了救我?而如此冒险?你与我不同,他们容不下我?,可你不一样,你是太后嫡亲的外甥女,深受她宠爱,我?想即便你犯了错,她也会保你的,你又何必要随我冒险?”
闻峤无法?解释,她总不能告诉赵景洹她是为了逃脱权肃的逼婚而跟他一起逃吧。
闻峤眸光一动,嗓音轻缓道,“我?知道我?此次救出舅舅犯了大错,皇祖母即便有心保我?,只怕也是力有不逮,所?以我想出京躲躲,再?说我既救了你出来,一定?要亲眼见到你周全了才能安心。”
话落,闻峤轻轻抬手,轻吁一声,对着赵景洹朝马车外使了个眼神,“舅舅,如今咱们已经逃出京城,外头的车夫不知咱们的身份,为了咱们的安全着想,还请舅舅唤我名字罢。”
赵景洹见闻峤先前说话时透着些许心虚的语气,以及些微闪躲的眼神,又见她这会儿刻意转移话题,心里隐约觉得?闻峤有事瞒着他。
然而,闻峤不愿说,即便他追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更何况,如今他确实已逃出了京城,虽然是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安平县主救出来,然而一旦被大理寺之人发现,上报皇帝,通缉令发出,他便危险了。
狄青的牺牲已成定?局,他却不能让狄青白白牺牲。
想着,赵景洹忽然深深看了一眼闻峤,他不明白安平县主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将他救出来,又要陪他一同逃亡究竟是为了什么,闻峤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不合常理,且透着蹊跷,赵景洹自己都不确定,要不要同闻峤一起走?
沉默许久,赵景洹的视线落在了闻峤膝盖上的那副地图上,借着车外的余光看清地图上所?标好的线路,赵景洹淡薄的唇微动,“安平……闻峤姑娘,你为何选择……去望州?”
闻峤见赵景洹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不问她为何一起离开,心下微微一松,手指指着地图上标示的望州那一片土地轻声道,“因为我知道,那里是舅舅你的封地。只要到了望州,舅舅便可安全,那我也能放心了。”
赵景洹道,“何人告诉你那是我的封地?”
“是父亲告诉我?的,”闻峤道,“父亲说七王舅的封地是望州,只要七王舅你回了望州,你便
是望州的王。”
赵景洹见闻峤语气自然,神情天真,心绪有些莫名。
不错,望州是他的封地,可他自打被封王之日就从未去过望州。如今他又是突然被救出大理寺,连可自证身份的印章,物件都未携带,如何自证身份?这样贸然去望州,万一被有心之人陷害他们又该怎么办?
然而这些隐忧,赵景洹并不打算告诉闻峤。
赵景洹稍稍坐直身,抬手撩开车帘,见天色已晚,而他们的马车正缓缓行经在一条并不宽敞的街道上。
街道上此时并无多少行人,两旁的房屋样式精简,皆是普通的民宅,稍远一些才有点着灯笼,透着烟火气息的客栈。与京城里雕檐斗拱,精美华丽的门楼高?台完全不能比拟。
赵景洹观察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确定此地离京城已有些路程后,放下车帘坐回了身,目光复又落在了闻峤身上。
赵景洹望着闻峤虽男儿打扮,一张昳丽而华美,眼神之中更透着些许天真的容颜,面上一片郑重之色,他缓缓道,“闻峤,既然你打定?主意要随我一同去望州,那我便要告诉你,此去望州山高路远,行途艰险,不仅仅住宿上不比京城里舒适,途中更会有盗贼,流匪,你我?两人孤身上路,倘若遇险,你可能自保?”
闻峤心神一跳,确实被赵景洹这番郑重的神情吓到。
可是,闻峤并非真正的闻峤,她是穿到这个世界来的,虽说脑海里有了原身的记忆,却不是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安平县主,赵景洹说得这些可吓不倒她。
更何况,相比嫁给权肃后的厄运与痛苦,赵景洹所?说的这些完全不值一提。
闻峤这般想着,对上赵景洹的视线,声音清浅有力,“舅舅不必吓我?,我?今日既敢救舅舅出来,便已做好了准备!接下来的行程,我?尽量不拖舅舅后腿,请舅舅安心。”
赵景洹见闻峤去意已决,便不再?多劝,毕竟从这里到望州有半个月的路程,或许闻峤途中吃了苦头便想着回京了。
“既如此,为防我们的踪迹泄露,我?们必须尽快越走越远,而且我?们不能雇人赶车,接下来的路程,我?们自己赶车。你可愿意?”
闻峤明白赵景洹所?说的这些是必要的,便点了点头。
“那好,稍后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补充些干粮,熟水,买些干净的衣物,”赵景洹道,“接下来至少三日之内,我?们不能投宿客栈,若是能借住民宿,我?们就借住民宿,若是不能,我?们就要宿在这马车内了,这些你可都做好准备了?”
闻峤点点头,而后忽然伸手从她身下所?坐的木座内里又拎出一个包裹,在赵景洹的视线中缓缓打开,只见其中就放着两套深色衣衫,另外还有两个水囊,一包薄饼与糕点等吃食。
赵景洹微微一怔,眼神再?次落在闻峤面上时,却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忽然道,“你早就打算将我?救出之后,随我一同走了?”
闻峤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