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宫里偏偏举办了盛大的宫宴。
闻靖仔细想着,翛然站起身,朝管家道,“李伯,待会儿夫人过来后你告诉她让她好好安置照顾熙和。明日一早传信郑国公府,就说熙和在咱们府上,让世子夫人回府一趟。”
李伯点头应下,见闻靖转身就要出门,忙道,“公爷要去哪里?这夜都深了!”
“闻峤没有消息我不放心,需亲自去一趟禁卫营。另外,此事暂时不必惊动母亲,府中一切事宜,待我回来再行处置。”话落,闻靖颀长而略显焦急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翌日。
收到消息的郑国公府世子夫人闻晴赶回渊国公府,接走了脸色憔悴而惶恐的郑熙和。
而温太后因为整整一日仍旧没有闻峤的消息,已是心急如焚,在召见过闻靖之后,命令禁军将搜寻闻峤的范围扩大到京城之中的每一家每一户,尤其重点排查昨日进出宫廷的所有人选,包括齐国使者所住的驿站。
温太后甚至已做好打算,倘若京城里也搜不到闻峤的半点消息,她便要扩大范围,全国搜寻,甚至还要张贴画像高额悬赏了。
总之不计一切代价,她也一定要找到她的小心肝闻峤,否则她寝食难安,更加愧对早早仙逝的她的女儿,长宁长公主赵珂。
就在京城上下因为安平县主闻峤的下落而人仰马翻,民众惶惶之际,京城以北数百里之外的一条管道上,一辆马车正加快速度行进着。
望着前方隐隐窥见巍峨城廓如山的一角却始终无法赶到的雍都,又见暮色四野,火红的晚霞已弥漫天际,不过片刻即将全黑的天色,而官道前方半里之地,正有一间酒肆。马车前沿的两名侍者对视一眼,黑衣侍者低声道,“眼下已赶不到雍都,咱们不妨在此地过一夜,明日一早在加速前行?”
另一名侍者身着灰衣,没有回声,只默默点头。马车随即加快速度,不过片刻便停在了那间酒肆的大门前。
两名侍者下了马车,对着车门轻轻敲击三下。车门被打开,一名身形中等的中年仆妇下了马车,对着马车内道,“姑娘,可以下车了。咱们今晚在此过夜,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随即,一道纤柔的身影从马车内探出身,她头带一顶轻纱帽,素色的长纱掩去了她的身形与面容,却见她动作款款攀着马车檐壁缓缓而出,一双纤纤袖手在晚霞的余晖之下莹白如玉,华贵流光。
两名侍者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移开了目光。
仆妇则尽忠职守的侯在一侧,待闻峤下了马车便搀住她的手臂,黑衣侍者去将马车停好,灰衣侍者则领着一行人迈向酒肆。
这间酒肆共有两层,一楼供吃喝,二楼供吃住,皆是方便与过往行人。
进了酒肆,灰衣侍者直奔柜台订两间上房。
闻峤被身边的仆妇扣着,因为不知被他们喂了什么而发不出声音,只能乖巧的侯在一旁,虽然眼前被轻纱遮挡,却也勉强能视物。
闻峤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碰巧此时,二楼的木梯之上正缓缓步下两名身影,夕阳余晖之下,为首一人一袭月白束腰对襟长褂,身形笔挺修长,眉目在一层轻纱的遮掩下看得不甚清晰,但依稀可见清霁隽雅。
闻峤漫不经心扫过,却在望见这人腰际的一枚白玉佩时眸光一顿,随即心神一颤。
别人不知,她却知道,这种方形云纹白玉佩,是赵国皇族之人独有的配饰!就连她闻峤,也是因为温太后的缘故,赏赐了这样一枚玉佩。
这个人,极有可能成为她的救星!
闻峤心头狂跳,面上却越发镇定。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在身旁仆妇看向灰衣侍者而未曾察觉之际,闻峤轻轻抬手,右手悄无声息的摘下了腰间的玉佩,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此刻,灰衣侍者订好了厢房,折回身来领着她们走向楼梯。而那两名男子也步下最后几节台阶。
闻峤屏息凝神,不动声色的加快脚步,即将踏上木梯,与白衣男子擦肩而过之际,闻峤脚下一崴,伴随着一声清晰的‘咔嚓’声,闻峤身形一歪,攀着男子的手臂跌倒在地。
“主子——!”
“姑娘——”
闻峤身边的仆妇与白衣男子身后的随侍同时色变。
仆妇立即俯身,双手钳制一般将闻峤扶起,身旁的白衣男子也在同一时刻站起身,看了一眼被仆妇扶起的闻峤,低声道,“姑娘无事罢?”声音清浅而略带一丝暗哑,仿若山间清泉,潺潺流水荡漾心神。
闻峤心口狂跳,可她无法出声,尤其是此刻右脚踝处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叫她额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可她却无法喊出口,只能无声忍耐着钻心的剧痛。
“多谢这位公子。我家姑娘无事,不劳公子挂心。”仆妇话落便搀扶着闻峤继续上楼,却在抬脚之际发现闻峤无法动弹,又感觉到闻峤攀着她臂膀的手正轻颤着,想着闻峤可能是伤到了脚,面色微变。正巧此时,黑衣侍者也进了酒肆,仆妇便朝黑衣侍者道,“姑娘脚伤了,你来背她。”
黑衣侍者二话不说,快步上前而来将闻峤背起,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台阶。仆妇立即跟上,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二楼的楼道之间。
木梯台阶前,白衣男子回头望着闻峤一行人消失的背影,悄无声息的收回视线,摊开右手,却见右手掌心之上赫然躺着一枚方形白玉佩。
白玉佩色泽纯净剔透,是绝佳的羊田白玉,而摊在掌心的这一面镌刻着一个‘安’字。男子手掌一动,白玉佩瞬间翻了个面,随即露出一个‘平’字。端正的楷体四周,是精巧的云纹环绕。
纤长而细密的眼睫之下,男子深邃的瞳眸微凝,刀削斧凿般的侧颜在日落余晖的光影之中形影绰绰,晦暗不明。
竟然是她?
身后的随侍并不识得这枚玉佩的来历,只是见自家主子手中突然出现一枚玉佩,一时有些奇怪,便低声道,“主子,这是?”
赵景洹合起手掌,朝随侍道,“狄青何在?”
随侍道,“狄青去布置酒菜了,主子可要寻他?”
赵景洹道,“待他回来后,让他立即回房见我。还有,方才那几人,你去查查他们住在哪间厢房?动作隐秘一些,莫要叫人察觉。”
随侍低声道,“是。”随即回身,脚步极轻的踏上木梯,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二楼的楼道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