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目光交织在一起。
一个沉冷无比仿佛结满寒霜,一个深邃如幽井没有一丝温度。
漆黑清冽,视线相遇时一时间凝结成团,谁也没有先撤回。
大殿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夏倚照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的方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萧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萧国时自然也见过?他几面,只是二人并无太多紧密接触,不过?仅仅只是几面便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样一张脸,那样出众的气场,应该绝无可能四处可见。
她都很少见到能与他这般相似之人,更遑论这般一模一样的。
夏倚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随即又握紧,眉头蹙了起来,不知道萧屿究竟想做什么。
尤其在听到使者的话语时,她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旁人。
——萧屿给宋回送了一座城池?
虽说鹿城对于萧国而言如同?鸡肋,但是萧国为何会?突然对鹿城下手?
使者们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其中一个恭敬道:“收复鹿城实属意外,刚好得知太子殿下不久后就是成童礼,便用鹿城借花献佛。”
宋寒时敛下眉眼,竟是低笑出声,“既然如此,那便谢过……萧兄?”
他语气淡沉,听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宋回却暗暗捏紧了拳头,眼神不明地望向龙椅上的父皇。
似乎就只有他称呼萧屿是为“萧兄”,夏倚照与旁人一般都称呼他为皇上,只是不知宋寒时一向怎么称呼萧屿,但总归不会?是萧兄。
宋寒时察觉到宋回投来的视线,只淡淡看他一眼,便不再有其他举措,“让使臣们下去休息。”
“是。”
使臣们一行三人,经过夏倚照身边时最左侧那个微微停顿脚步,却是没有任何异常,便径直掠过?她离开。
夏倚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方才那近距离的一面更是让她确认那人就是萧屿。
她一下抿紧双唇。
他为何突然到访宋国?虽说萧国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是他身为一国皇帝到处乱跑似乎也不合常理。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需要他乔装成一介使臣到宋国来完成?
她满脑子的疑问,直到男人离开之后还未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一幕落在宋寒时眼中十分刺目,凉凉道:“皇后似乎对萧国的使臣很感兴趣。”
他并未与萧屿打?过?照面,只是方才的对视已经让他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在那个使臣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的尊重与敬意,不卑不亢的神态以及周身稳重强大的气场怎么看怎么像那个传说中的邻国皇帝,只是朝中不曾有人见过?萧屿,除去在萧国十年为质的夏倚照之外?,便只有同?样领兵打过?仗的卫城有幸与他见过?一面,便没人想到那人就是萧屿。
只可惜卫城还有事在身,不曾出现在此处,不然倒是有一出好戏要看。
那些大臣们应当也想不到一国君主竟然会堂而皇之假扮成使臣出现在异国大殿之中,且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
夏倚照闻言回过?神来,对着宋寒时垂首道:“皇上说笑,末将只是觉得天底下竟有这般巧合之事,适才周之余丞相才道若是阿回想要将功抵过,怎么也得收复鹿城,如今这鹿城便作为阿回的成童礼送来了,好像是知道丞相心里所想一般。”
她直接将周之余点了出来,他自然没法再当无事发?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微臣方才大放厥词,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话毕,他却忽而话锋一转,“只是皇后娘娘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现如今已然不是十年前娘娘未出阁时,娘娘也不是原来的夏小将军,而是大宋的皇后,一直以‘末将’自称恐怕不妥。”
夏倚照就等着他这般质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她归国之后,这些大臣非但不曾将她看作是恩人,反倒更希望她能释权。
他们兴许对宋寒时忠心耿耿,但这江山终究姓宋,她毕竟还是个外?姓人。
本来她娘家无依无靠,做这个皇后还不至于让人这般忌惮,但偏偏她身为皇后却还手握兵权,且后宫几乎是她一人说了算,唯一的一个贵妃春儿还是平民出身,根本无法动摇她的地位。
且如今唯一的皇子、也是当今的储君也是她所出,这样一来她干涉内政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事实上,她在做皇后之前,本身就是为国效力的将军。
她去萧国为质十年,本身也就是为了宋国的安危,她自身的信念感让她无法放下那些兵权,更加不会?就这么放手做一个闲散皇后,每日都是围着宋寒时打转。
她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所以那些人便忌惮她、排挤她、表面上尊她重她、事实上早就不曾将她和宋回当作自己人看待。
兴许对那些人来说,她不做这个皇后才是最好的,甚至一个无权无势的春儿上位也比她要强得多。
如今唯一的阻碍便是宋寒时,他不准她离去。
既然这般,那不如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说个清楚,也好过不上不下地吊着,属实累赘。
“丞相所言极是,这便是末将今日要说的第二件事……”
“阿照!”宋寒时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忽而高声打断了她,“不要胡闹。”
夏倚照登时冷下脸来,直直望向他,“皇上,末将从不胡闹。”
十年前她去萧国不是胡闹,十年后她要离开亦不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