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樊望洗完澡,还是心烦意乱。
下午在婴儿房的针锋相对转瞬即逝,方晨突然显露出的攻击性短暂地好像只是樊望一时的错觉。晚饭不咸不淡,方晨恢复了傻傻憨憨的样子,边吃边讲着他不在的这一个星期里小小鸭的成长和变化,絮絮叨叨,一顿饭也就和和气气地吃完了。
——搞得倒真像是常年搭伙的两口子,偶有拌嘴,吵闹聒噪,但饭还是要吃,夜深了照常睡觉。
但樊望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总觉得这次回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为什么方晨会对自己下意识地那么防备?
他褪去傻不愣登的憨憨面具,露出一副带獠牙的面孔,虽然只露了一瞬就又立刻掩藏起来,但还是让樊望觉得诡异又陌生。
……可是这实在说不通啊,樊望烦恼地揉了揉脑袋,一头黑毛以各个角度朝天支棱,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困惑。
方晨不过就是个月嫂,三个月期满,他就要拎包走人的,现在这样是要干嘛
而我又为什么这么在意?到时候方晨一走,再把小小鸭往早教班一送,从此两袖清风,一身轻松。
我在烦恼个什么劲?睡了睡了。
却说樊望终于把自己糊弄睡了,这边婴儿房里的方晨却毫无睡意。
四个月过去,小小鸭似乎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人类,再不甘心做一条吃了就睡的咸鱼,现在一晚上要哭闹七八次,总是无意识地挥舞着短短的胳膊到处乱抓,把自己抓疼抓醒了就呜呜哭。
方晨一开始在婴儿床边打了个地铺,听到动静就立刻起来,后来反复爬起实在过于麻烦,干脆连躺也懒得躺,拖过一把椅子,直接守在床旁边。
月光透过质感轻薄的白纱照进房间,整个婴儿房都沐浴着柔光,别墅被花园包围,卧室深掩其中,整个环境的私密性很好,此刻只有一层薄薄的月华照着小小鸭吹弹可破的圆脸蛋,她抿着小嘴儿,睡得倔强又认真。
方晨看着她微微地笑。
“小舒,你四个月了,已经长大啦……”他轻轻摩挲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此刻她叼着奶嘴睡沉了,肉乎乎的小身体放松下来,每根手指都白白柔柔。
方晨用极低极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数着说:“这一个月,你头发长出来了,睫毛也好长,喜欢吃手,哭起来特别委屈,我看着好心疼,笑起来又好可爱,让人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方晨想到这里,自嘲地笑笑,“宝宝,我能做的太少了,你以后还得倚靠你哥哥。”
方晨想了想,摇摇头,仿佛跟谁争辩似的轻声说:“不管怎么说,我看他人还是不错的,可以靠得住……他应该是心里爱你,只是嘴硬不说。”
“希望你长大后不要像他那么别扭,你要过的很顺遂哦,像你的名字一样,这样我就算见不到你,想起来也可以放心。”
充满磁性的动情低语在空旷的别墅轻轻飘荡,被月亮浸上柔光,隐去酸楚,只留一声温柔的余韵。夜色深沉,樊望和樊舒两兄妹都陷入了深眠,方晨的告白终究随着白纱的晃动消散在夜空,没有人听见。
第二天一早,樊望收拾妥当正要出门去公司,方晨打着哈欠从婴儿房里出来。
樊望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啊,没有吧?”
方晨倒退回两步,从镜子里看自己,那落地镜已经是等身高,但他还得弓着腰才能看到自己的脸,他对着镜子一笑,顺势抓了一把头发,不甚在意地说:“哦,小小鸭昨晚起来太频繁,我后半夜睡不着了,干脆守着她到天亮。”
樊望:“……要不我再雇个保姆帮你值夜班吧。”
方晨嗐了一声:“不用!我一个人看得过来,白天也有点时间补觉。”
樊望瞄了他一眼,眯起了眼睛:“你不会是担心我多雇一个人就给你工钱减半了吧?”
“那倒……也没有啦,嘿嘿。”方晨下意识想掩饰,但看到樊望精明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扫,就知道再多的借口也骗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总裁,只能实诚地摊手道:“老板,你光是预付我的钱就已经足够我把剩下的课程念完了,我已经很满意了,要是还能多攒点当然好,不行也没关系,只要能顺利毕业就很好。”
果然还是经济上有困难。
早该想到的。
樊望干巴巴地点头,不知说点什么,眼看着话题又要冷下去,倒是方晨歪头看他绷紧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一圈圆圆的白牙,映着晨光,好像天然的珍珠贝母。
“老板,你既然这么关心我和小舒,为什么总是嘴硬不说?”
“……蹬鼻子上脸,谁关心你俩!?”
樊望的确是当地脾气比较不好的一只火鸡,羽毛炸起,瞬间开启了一波无差别大型攻击:“建兰那么大一集团就指着我转,我每天这么多事要操心,随便拉个注资案都是千万起,你谁?她又是谁?少跟那儿自己脸上贴金——你俩趁早抱团自产自销,不给我添麻烦就算我烧高香了!”
“嗯嗯,那是。”方晨赞同地点点头,转而想起了什么,又说:“但我昨晚没睡觉,今天真的开不了车。”
“???”
“麻烦千万身家的老板送我们一程吧?我要带小小鸭去打百白破。”
樊望一脸空白。
方晨语气沉重而诚恳:“打疫苗很重要的老板,不比你那千万级别的注资案子便宜,一个孩子要是因为不打疫苗而患上传染病,那是要跟你一辈子——”
樊望:“……够了,带上你那破婴儿座椅跟我来。”
方晨喜笑颜开:“好嘞!”
樊望面无表情地补充:“还有,老子身家早就过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