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一凡只得赶紧收拢一堆材料疾步跟上,只留给会议室一个气急败坏的背影。
两人从银保监会的大楼里出来,樊望这才有空看方晨的消息。
他脚步没停,简短地回了一句:“今天搞不定,不能回去了。”
方晨秒回:“啊……那我今天见不到你啦。”
樊望都能想象到对方端着手机眉眼耷拉的样子,嘴巴肯定还在鼓鼓地吹气,露出圆白的牙,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佟一凡亦步亦趋地跟在樊望身后,完全没注意到老板嘴角暧昧到诡异的微笑,只专注地咬牙哔哔:“老板,你听听他们说的那是人话吗,啊?为了包庇边弘文,连金融常识都不顾了?”
他一个金融专业出身的名校毕业生,今天算是见识了业界官方代表可以装瞎装到什么程度。
樊望面色平静:“你也看出来他是在包庇了。姓边的手伸太长,连金融监管机构都有他的人,至于具体编个什么说法来糊弄我们,就看他们自由发挥了,本来也不重要。”
“那现在怎么办呢?”佟一凡焦灼地问,“我刚刚还有好几份报告结果都没来得及说呢,你就拉着我走……”
樊望走到车前,回头撇了一眼佟一凡:“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继续耗下去没有意义。”
他身形笔挺瘦长,往那一站就能给人一种针扎般的压迫感。
佟一凡站在车边一筹莫展:“我知道,但咱们已经试了那么多办法……如果现在连银保监会这条路都走不通,还能找谁去?监管机构就这么几家,证监会也管不到这部分业务上来啊!”
樊望却从容地坐上了车,面沉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这就没思路了?”
“嗐,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为这案子我看了多少施工资料,结算书都会背了,再多点实战经验我都可以下海去当包工头了!”
他跟着樊望坐进车里,还是非常不忿:“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银保监会都能被疏通……那秃头主任放的哪门子屁,那已经不能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根本就是装瞎!不对,是真瞎!”
“姓王的确实瞎,又蠢,”樊望点头认同,但话锋一转,敏锐地道破了更深一层的关窍:“边弘文之所以能打通姓王的,一方面是他的确下了血本,另一方面,他毕竟没有戳中痛点,或者说,那姓王的废物点心以为他没有,其实只是被他掩藏起来了而已。”
佟一凡一愣:“什么痛点?他掩藏了什么,老板你知道?”
樊望微微一笑:“本来不知道的,但刚刚那姓王的不是透露给我们了么。”
佟一凡赶紧把刚刚的对话在脑子里复盘一遍,但没用,他当时光顾着生气着急,情绪一上头,已经忘了大半谈话的内容。
樊望稍一沉思,说道,“从银保监会最在意的东西下手,的确可以省掉跟这帮猴子虚与委蛇的时间,效果也立竿见影,只是与此同时我们也要付点代价……所以更要打点缜密,才能保全自己。”
他语气很轻,但佟一凡跟了樊望这么久,已经很了解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了——樊望这个人,精英出身,头脑沉着冷静,善筹谋算计,他要一门心思做什么事,那说一不二的劲,用霸道来形容都是轻的。
可是此刻霸道总裁系好安全带,就眯上眼睛不再说话,看上去十分疲惫,像是睡着了。
司机已经驶上去酒店的路,佟一凡在后座默默看着他老板的侧脸。
樊望依然年轻,但病痛的折磨让他迅速憔悴了下去,侧脸原本细腻的棱角都凹陷了几分,整个人更加瘦削。
但尽管如此,他的头发一丝不苟,西装挺括崭新,举手投足间依然是大佬该有的从容不迫,即便是高强度的工作和急性肠胃炎双管齐下,他仍旧是一副铜墙铁壁,随时保持着大脑的高度清醒和活跃,能快速应对任何突发的情况。
包括现在——即便是眼下这种四处碰壁的困境,佟一凡都相信樊望的心里其实是有办法的,只是时机不到,还不愿意拿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感慨,樊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晦暗,带着几分喑哑问道:“对了,我叫你去查望兴小学第一期落成典礼时收进去的学生档案,你查了吗?”
这个问题乍一听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就是老板在追问项目进程,但不知为何,佟一凡就是觉得樊望似乎并不期待得到回答,他甚至不太愿意面对调查的结果。
他摸不着头脑,只能老老实实地交代:“查,查了啊,老板你猜的没错,方晨先生就在里面呢!你们还真是挺有缘……”
樊望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变化,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把他的资料给我,尤其是亲属关系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