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到让苦闷的曹玉文哑然失笑。他刚刚还觉得许乐是个小大人,可这回就漏了陷,也就是个孩子,才不管别人想什么,一切自说自话。他摸了摸许乐软软的头发,叹气道,“人家不收人了,咱们再换其他地方吧。”
许乐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完后直接睁着双大眼睛,无辜的说,“为什么不要干爸?干爸好厉害的。是不是因为干爸没给他送母鸡?”
曹玉文一下子愣了。
这话其实有典故。当初村里分地,有人给村支书送了两只老母鸡,结果量地的时候比别人家大了不少。许新民觉得郁闷,就跟曹玉文喝酒的时候说了,让许乐听见了,还问了半天为什么。
如今许乐再说,他倒是没觉得这孩子逆天,反而像是开了一道门。他原先在村里,过得实在太闭塞了,把这些规则都忘了,办事求人,总要送东西吧。他记得干花厂的负责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能抽烟喝酒,要不送点烟酒过去?
想到这儿,曹玉文的心情总算疏朗了一些,许乐瞧见了,知道他想通了,也就没再说话,转头说了声我下去玩会儿,就出了门。
晚上吃饭的时候,曹玉文才带着一脸笑回来。
许乐已经自己洗干净了手,坐在小马扎上。曹飞不愿意写作业,正发斜火,冲着他妈嚷,“让他走,让他走,我不要他在家。”这小子还记恨着他往饺子吐口水的事儿呢。李桂香一边扯着他往厕所去洗手,一边大声安慰自家孩儿,“嚷什么嚷,耳朵都被你震聋了,走走走,当然得走了,该走的都得走。”
曹玉文进门正听见这一句,他瞧了瞧面无表情的许乐,又瞧了瞧看见他进门,显得尴尬的李桂香,终于挺直了腰,“谁该走?这房子姓曹,怎么,我爸爸留下来的地儿,我不能住了。”
谁也没料到,前几天脸都快皱成老白菜帮的曹玉文,这会子居然有底气说出这么一句。可的确是这个理啊!当初曹老太太就是用这个理由制服李桂香,让她没话说的。李桂香又被同样的理由噎了第二次,难免有些不满,放开了挣扎的曹飞,半笑不笑的说,“对啊,姓曹不姓许。”
她也没别的意思,也不是看许乐不顺眼,这不是穷的吗?曹玉文没孩子,这钱不是应该都花在他们家曹飞身上了吗?可许乐在这儿,曹玉文的眼睛,从没往曹飞身上放过。
许乐这时候才转过头来,冲着李桂香就流了眼泪,“大娘,别赶我走,求求你,我能干好多活,我吃的很少啊,我以后再也不敢吐口水了,大娘……”
他长得白净可爱,此时眼睛都红了,别说心疼得要死的曹玉文,就连皮猴子曹飞,都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小子怎么长的比王苗苗还漂亮,可嘴巴上依旧不饶人,暗暗的喊了声“哭包。”
这话让许乐又哆嗦了一下。
李桂香纵然再不讲理,被个孩子这样求,脸上也不好看,一时讪讪的没答话。这时候,曹老太太终于出来了,冲着她说了句,“你是越长越回去了,跟个孩子计较。”然后扭头对着许乐说,“乐乐乖,吃饭了,奶奶蒸了水蛋,你和哥哥一人一个。”
这可原先都是曹飞的福利。老太太分给了他,但对许乐留在家这事儿依旧没表态。许乐有些失望的答了句好。曹老太太还以为他是被吓得,也没经心。
那边李桂香心疼她儿子的口粮少了,忍不住嘟囔,“鸡蛋都四毛一斤了。”
曹玉文知道这是敲打自己,可他钱一分没少的交了,就算鸡蛋四毛钱一斤,一斤鸡蛋九个,他家乐乐一个月五块钱的生活费,也没花超——这不是他不讲理,而是家里根本不见荤腥,唯有这一天一个鸡蛋,是孩子的待遇,他们交的生活费,绰绰有余。
不过他还是不想让许乐过多的听这些话,所以另起了个话头,“我找到工作了,在街道的干花厂,明早就上班。”
一家人顿时,纷纷停住了筷子,愣了似得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