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辛苦你了,来了我这院子,事儿又多又不讨巧。”
飞镜眉头微皱,一脸抱歉地望着少辛,咬咬牙就要褪下手腕上的老坑碧玉镯要塞进她手里。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少辛到这时候还没看出自己的话让飞镜回错了意,说什么也不收,“我来前儿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过,让我一心一意对小姐。”
“其实规矩是人定的,我也不是那难相处的,更何况也不是孙府的正经小姐。这段时日辛苦你要照顾我,说不定哪日便回老太太身边了呢。”
飞镜仍旧笑得坦然,即便少辛已表了中心,脸上却并无喜色,仍旧只是淡淡的,瞧这就让人觉得疏离得紧,少辛以为她不相信,又道,“真的,小姐,我不管你是不是孙家的正经小姐,可你就是我少辛的正经主子。便是日后小姐到天边去,我也跟到天边去。”
她这样殷勤,倒让飞镜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少辛目光也不知躲闪,只望着她,竟像是非要从她的眼里得到什么答案似的。幸好此刻风来这时候匆匆忙忙从转角处来。
“小姐好等,小库房里太乱,奴婢来迟了。”
见她来了,飞镜这才稳了稳心神——也罢,管少辛如何殷勤,左不过是同风来争一个大丫鬟的名头,她左不过只需留点心眼儿,不让她们闹大了去,她便坐山观虎斗了。
“不妨事,现在过去,脚下快些,也不会迟。”
话音未落,便低头进了伞下。主仆三人一同便往绵慈堂去。
因着下雨,室外倒是一扫前几日的闷热,凉风过境,飞镜摸了摸自己微烫的两颊,倒也觉得被这风一吹也舒服了些。
她没想到竟会在绵慈堂遇着孙曦。
老太太身旁的春山将她迎进去的时候,孙曦正坐在老太太的下座汇报功课。飞镜见着他时也是愣了一下,还是先看到了他,才看到小几另一侧的孙老爷。飞镜乖乖对老太太并孙老爷请安。待老太太笑眯眯地邀她近旁坐下,这才想起来秋闱将近,孙曦名声大噪,想来如此骄傲之人势必也不愿靠家族蒙阴封官受赏,势必也得亲自下场自证才气的。
所以倒也不觉得近日会常常在府内遇见他有什么奇怪的了。
孙家老太太单论长相实在是极慈祥的模样,只是眉宇间仍有一股气势,虽则慈祥温和但仍让人心下生畏,即便是跳脱狂妄如孙曦这猴孙,面对祖母也不敢太过乖张,不然也不能日日都到绵慈堂来让老太太考察了。
“这便是田沛郡的千金了?快快快,快到前来让我看看。”
老太太口中的田沛郡便是飞镜的父亲了,沛郡是田父生前被贬谪的最后一站沛郡。老太太虽然言语激动,然而飞镜仍旧是行了全礼之后,才缓步走上前来,坐在老太太下首,抬起头来温和地喊了声,“问老太太好。”
孙曦坐在另一旁,冷眼将她举止言行尽数看穿,心下更是失望。对面这女子,通身一副长安城内的贵女们通用的假意做派,无论何时面上都带着笑,不叫人找出一点错处来。
实在是没意思地紧。
长得也不行。这世上美人众多,各有各的独到之处。有的姑娘冷峻,眉眼满目风雪,看着让人望而却步却又想探究雪下风景;有的姑娘脸圆眉挑,天生一副喜庆乖巧样,连身上都带着一股温暖香蜜的暖意,直叫人想窝在怀里大睡一觉。
可偏偏田飞镜这女人什么都沾一点,可什么都不过平平。她眉眼也是弯弯,可偏生比别人平几分,喜庆变少了,唯独勉强称上一句乖巧有余。她眼底倒是透出一股凉意来,可言谈举止却总是顺人而言随人而动,难免让有心人觉着有些巧言令色之感,又生生把她这双本该出尘的眸子拽得入世了几分。她虽总是笑着,可孙曦看在眼里又觉得她没几个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反倒是让人觉得她坐在屋内却仍然疏离。像是跟这屋里的每个人都隔了几丈远似的。
从何种方面看,都不过是泯然众人矣。
只能勉强称上一句恭顺了。
如此这般,孙曦更觉兴致缺缺,只是不敢忤逆祖母所以在这屋内生坐着罢了。但显然老太太却是很喜欢飞镜,见到她就将她拉在身边道,“你就是元元儿吧?如今竟也没病没灾地长这样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这么小,被你父亲搂在怀中,一家子准备下沛郡去。”
孙老爷在一旁显然是十分不自在,虽则有许多话要问,到底只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飞镜与老太太已聊了许久,才听到他在一旁说道,
“你同你父亲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