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知州故去那年是建平五年,正是……正是动荡的时候,东北的胡寇,西南的兵乱,都是闹腾正欢的时候。”
孙曦听着,却觉得“梦洲”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不禁默念,“梦洲……我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想他自小便熟读百书,大业疆域图都能合上书默背出来,然而却是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庆竹了然,“您不知道那地方才对了呢,这大业除了刑部那帮人,再也找不出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听说那里山高路远,冬天冷夏天潮,鼠蚁遍地,瘴气横行,没人能在那待上三个月!但胜在地势好,背山靠水进可攻退可守,要不是实在条件艰苦,估计也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啊。”
孙曦道,“诶,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官家新封的骁勇大将军王狸好像便是靠着梦洲一役平定西北,从此平步青云的。”
“可是,却是未曾听说西北焦灼之时田知州也在梦洲啊。”
“难不成……那丫头的父亲当真是战死沙场了?”
孙曦皱眉又道,“不过这也太憋屈了,没有功名就算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庆竹紧张道,“少爷,以后田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吧。听说是官家的意思,官家一向是不喜锋芒毕露之人的。”
孙曦却是浑不在意,“真是可惜,若是田大人还活着,我还真得同他好好切磋一番。如此为公为民无我无私的大丈夫,却陨于俗尘不得人知,着实是一大憾事。”
“少爷,那田小姐……”
庆竹看着自家少爷将这素未谋面的田大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拿不准他对田飞镜的态度了。
说到田飞镜,孙曦倒是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且慢慢磨吧。”
什么叫“罢了”?
什么又算“慢慢磨”呢?
庆竹风中凌乱了。
然而孙曦却站了起来,扭头叫他备马。
庆竹着急,“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啊?不日就要下场了……”
孙曦却并不打算转变主意。庆竹拗不过他,只能给他牵了马来,又道,“少爷,要不咱们坐轿子吧,近来风大,万一……太太那我不好解释啊。”
孙曦皱眉,正要说他多嘴,可是一回头看到庆竹满是担忧紧张的脸。本就闷堵的胸口愈发沉沉起来,却没有发作,只是叫他悄悄去二门备上轿撵。
庆竹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去,孙曦却是止步门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俊脸隐藏在廊下阴影里,整个人像只沉默的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轿撵悄悄儿在空山楼下挺住。
孙曦是空山楼的老主顾,又一向是金钱如粪土,是而门童一见那轿撵挺住,未曾孙曦落地就立马迎了上去,“孙六公子”一声声地叫着,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能一句话将这财神爷的魂勾了去。
“哟,孙六少爷怎么这么早就有空?还是老位置?我这就去帮您把那出尘姑娘叫来。”
然而孙曦此刻只觉吵闹,皱眉挥挥手。门童又赶忙道,“那要不咱们今儿尝尝鲜,楼里新得了一批波斯舞姬,啧啧……”
话音未落,门童屁股就被庆竹踢了一脚,“谁跟你‘咱们’呢?不想活了?看不出我们少爷不需要?”
门童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随即乖觉地不再多言。孙曦一向是爱站在高处的,都上了楼了,却又被楼下说书口中的内容给吸引了,不禁驻足听了两句。
门童立马立功道,“六公子好耳力啊,这是梦川茫茫客的新作。咱们空山楼也是好容易才得了本子,这几日可真是场场满座。”
“梦川……”孙曦沉吟,然而耳边却不消停。
“说到这个梦川茫茫客啊,文笔真是没得说,上次张大儒来消遣,直夸此人文采了得,便是同您比,未必会输……”
话音未落,孙曦恶狠狠地目光便射了过来。门童赶忙捂住嘴。
孙曦瞪了他一眼,“嘴这么巧,舌头不如拔了,想必味道也是不错的。”
话音未落扭头上楼,“一会叫那个说书先生来我这。”
“还有那个姓张的酸秀才,叫他不必在背后嚼舌,先来同我当面斗诗一场。赢过我了再来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