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准备迎接更多的戏谑和嘲笑,但出口揶揄她的那个人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墨远宁才说完一句话,就低着头闷咳了几声。
他咳得气息短促,方才出声就被咽了尾音,听起来不像咳嗽,倒更像是忍着什么波动。
苏季看了一阵,才有些怀疑地问:“你胃疼?”
她不辞辛苦地给墨远宁下了一年的毒,他也只有过量服用那两次出现了症状,其他时候都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如果不是后来怀疑每天被她看着喝下去那碗下了药的汤根本没什么效果,她也不会冒险提前和他撕破了脸。
所以想来想去,苏季也觉得自己还没能让墨远宁真的慢性中毒,那么他身体上的毛病,就只有胃病了。
只是她记得他胃病更不严重,结婚后被苏宅的厨师调养着,更是很久都没犯过了。
墨远宁脸色透着苍白,额头也有些虚汗,听她这么问也没否认,只是又笑笑:“再缓会儿就好。”
他说着笑容带了点歉意:“时间耽搁久了点……蒸锅里还有碗蛤蜊蒸蛋,麻烦你自己去取出来了。”
原来还有其他菜,苏季不好意思说自己吃太快,把所有菜都扫光并且已经吃饱了,只能绷着脸:“我吃过了,你没吃什么东西,那碗蛋就留给你吧。”
她不过随口一说,墨远宁就抬起了眼看着她,深瞳中的光芒也意外柔和。
苏季看着他对自己笑了下,连语气都更加轻缓:“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房子是他的,菜是他做的,她吃饱喝足只不过把一碗蛋留给他而已。
苏季觉得他是真的疼糊涂了,她想了下还是决定把找他的主要目的说出来:“碗和盘子没人洗。”
墨远宁听后倒笑起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才说:“放着就好。”
苏季又犹豫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没有转身从一个疼得满头是汗的人面前转身走掉的勇气,伸出手臂放到他面前:“你要不要休息?我扶你回房间。”
墨远宁看了看她不算很情愿的神情,勾勾唇角:“好,谢谢你。”
他轻搭住她的手臂,根本就没转移多少力气过去,而是自己站直了身体。
既然他这么客气,苏季也没再多话,问:“你房间在哪里?”
墨远宁对她弯了弯唇角:“你上次睡过的那间。”
苏季立刻觉得自己真是多次一问,这别墅本来就不大,那天她醒过来的那个房间显然就是主卧。
只是那天她没多想,现在一想到自己是从墨远宁的床上醒过来的,居然有点脸红。
好在墨远宁并没有余力去观察她的脸色并取笑,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扶他回卧室。
墨远宁走得不快,倒也不算太慢,只是皱紧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一点,脸色也更加苍白。
苏季看他情况糟糕,不像是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的样子,暗想自己今天说不定要在这里耽搁很久了。
也许是多年相处的习惯太根深蒂固,她看他在床上躺下后,抬手将他额头边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抚开,手指从他过于苍白的脸颊上滑过:“你需要吃药吧?在哪里?我帮你拿过来。”
有些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墨远宁看着她,那黑瞳中的目光太过深邃,让苏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阵,才轻笑了下:“在客厅的柜子里,靠近厨房的那一个。”
苏季错开他的目光,胡乱“哦”了声,就匆忙从床边离开,带上门出去。
直到下楼后,她才想起来,居然没问他要拿什么药。
她打开那个木柜,看到里面的几瓶药,干脆全都拿出来抱着,又从厨房的饮水机那里倒了杯温水,一起带到楼上去。
苏大小姐很少有照顾人的时候,不多的经验居然都是原来和墨远宁在一起时,有时晚上他会胃疼,她就起床给他拿药喂水。
连父亲病重和哥哥受伤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护工去照顾,她多半只是陪在旁边说话或者照看。
也只有墨远宁,因为是他的妻子,几年来和他同榻而眠,有时候仿佛比亲人还要亲近一些。
说起来夫妻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亲密无间时可以不分彼此,连生命和人生都可以拿来一起分享,更遑论其他。
一旦分离,却又成了连普通朋友都不如的陌生人,甚至会有生之年再也不会相见。
苏季拿着药和水,又站在墨远宁卧室的门口时,略微恍然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又掉入了一个不高明,甚至也不甜蜜的陷阱——不然怎么会不自觉得,又和他成了这么亲密到暧昧的关系?
她推开房门,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后洒进来,床上的墨远宁比她走之前略微侧了身,光束照在他闭着眼睛的侧脸上,将眼睫的阴影拉成长长的弧线。
那光影太过像一幅图画,苏季的呼吸稍微滞了那么一下,接着她走近几步,想要叫醒他。
等转过那一点视角,看清他的脸时,她的身体却猛然僵硬住了。
他就那么微微侧着身体和脸,紧闭着双目,无色的薄唇间挂着一道细细的红痕。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她还能记得把水杯和药都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才颤抖着双手去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