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和许溪舟见面又分别后的第一个月。
他们真的就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吃过一顿饭,打过一个招呼,互递过眼神,又相背离去,互相走向彼此的山海。
温槿的日子也并没有因为和许溪舟重逢过一次而发生?什么?不同。
反而更加平静,三点一线,太阳仍然东升西落,重海的木槿花朝开暮辞。
他们又回到了彼此的世界里,隔着?无数道城墙,中间的隔阂更是数不胜数。
温槿想,或许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们再见面时连招呼也不会打了。
因为不重要?了,中间的沟壑太多,他们都不会再为彼此跨过去了。
而温槿没想到,再一次接到许溪舟的电话,收到的竟然会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噩耗。
那是一个下午,孩子们已经放学回家了,吴隅和鹿倾也不知去了哪儿。总之十分静谧。
这里一到夏季便潮湿不已,温槿的腰伤也随之越发严重,医生让他静养少动。所以他也不能跟着?吴隅鹿倾到处去玩,只能待在房间里批阅孩子们的作业,顺便整理一下教案。
他的书桌上方是窗子,正对着?小院。村长听闻他喜欢木槿花,特意带着人在小院里种了几棵木槿。尽管这会儿已经将近日暮西沉,花枝却仍然随着重海的风招展着?。
温槿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他的眼睛也落下了毛病。
十五岁那年被陈柯用石头砸到的虽然只是眼角,却也因此让他眼部周围更加脆弱。再加上高考后发生了那件事,他的眼睛便越发不中用了。这会儿仅是盯着作业本看了个把小时就已经有些受不住。
温槿不断的揉着?眼皮,只觉得酸涩不已。
就是在他揉眉心的空挡,手机响了起来。
温槿停下动作,拿过旁侧的手机,发现来点人居然是许溪舟。
他心脏猛的一跳,有那么一瞬没来由的慌乱无比,连忙接通了。
“还在重海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
温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怎么了?”温槿轻声道。
许溪舟哑声说:“方便的话?,现在来一趟市中心吧。”
温槿紧了紧手中的笔,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久好久,温槿才听见许溪舟用微小到让他无措的声音道:“歪歪……不行了。”
温槿借了吴隅的车,是一路飞驰过去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将车开得这么?快过,也是头一次有了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紧迫感?,中间还差点被交警抓住。
等他磕磕绊绊到达宠物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他的下车时看见许溪舟站在门口等他。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大衣,身形颀长挺拔,眼下清灰前所未有的严重,静静倚立在宠物医院门口。
许溪舟看到温槿时抬了抬眼,似是想要说什么?,又怕耽误了时间,只说了句“它一直在等你”,就再没说过多余的话?。
温槿在来时的路上一直绷着?情绪,在门口看到许溪舟的时候才觉得眼眶酸涩起来,直到在宠物急救室里看到那只平日里最喜欢在他身上踩奶粘着?他要?小鱼干的小胖猫奄奄一息的躺在小床上时,温槿才终于绷不住眼泪,许久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头。
它似是感应到了温槿的到来,轻轻喊了一声,乖巧又虚弱的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温槿僵硬的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了抵它的额,扯着嘴角,低声说:“对不起,离开了你这么?久。”
它眯了眯眼,轻轻喊了一声,似是在说“没关系”。
许溪舟在一旁静静看着?,许久才闭了闭干涩的眼,压着?嗓子对他说说:“……阿槿,它现在很痛苦。”
言下之意,可以放手了。
温槿浑身一僵,却执着的不肯放手。
许溪舟知道他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可是终究要离开,现在留着?它只会让它更加痛苦。
于是他不得不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温槿的手,颤抖着?声音对他说:“阿槿,他已经陪了我们好多年了。”
是啊,从他们最初相识到如今他们分道扬镳,它才是见证最多的人。
猫的寿命本来就只有十几年,能一直到现在,它已经很?坚强了。
温槿闭了闭眼,最后一次摸了摸它的头,忍住在眼眶里盈满的泪,哽咽着说:“睡吧,累了就睡吧……不怪你。”
它似是听懂了,又呢喃着?喊了一声,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他和许溪舟的青春,这才算是正式落幕了吧。
当年开得茂盛的木槿花凋零成泥,阳光照不到角落里的孩子,猫儿陪不了他们一辈子,他们居然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这好像是他们必然的结局。
就像是许溪舟身边的朋友所说的那样:“温槿和许溪舟?嗤,能走到最后算我输!”
他们赢了。
是温槿输了。
许溪舟挑好了宠物墓园,重海的花很多很?繁盛,那里是一片开满了花的小地方,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安葬在这里的小生命数不胜数。
它是个喜欢新鲜热闹乱闯乱跑的小坏蛋,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歪歪下葬以后两人也相顾无言,站在墓前?许久许久,彼时已是凌晨三点多。
温槿从医院出来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眶仍然红着?,努力绷着眼眶中的泪,故作坚强的和许溪舟走出墓园。
来这儿时温槿坐的是许溪舟的车,吴隅的车还在宠物医院门口。这块地方不好打车,温槿知道许溪舟工作忙,不想耽误许溪舟回家的时间,就想着去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
却没想到许溪舟会说:“到家里住一晚吧。”
温槿一愣,讷讷看着?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许溪舟的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看着?有些骇人,这会儿眼下的阴影似乎也更严重了,眸色掩在夜色中,看不太明朗。
“不用了……”温槿想拒绝。
这一块随便走走就能找到家酒店凑合一晚,去许溪舟家两个人都会不自在。更何况那层前?夫的关系还在,怎么想都不太好。
可许溪舟却在此时突然转过身来,神?色不明的静静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温槿的错觉,竟觉得此刻的他过分虚弱疲惫,眼睛也湿红着?。
“阿槿……”
他听到他哑声喊他。
他的面容在重海的夜色下朦胧难辨,声音裹着?凉意,细密的缠绕着?温槿的心脏。
然后许溪舟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
他瞬间浑身僵硬,想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半个音也发不出来,更别说是拒绝他了。
“阿槿,我失去歪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