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往右看了一眼——盛闻就坐在他右边，他们两个一个在桌子左头，一个在桌子右头，手臂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
“去前面。”将军言简意赅道。他不喜欢跟一个陌生人胳膊贴胳膊地坐着。
“如果用纸质书教学的话，我去讲台上课要用光屏板书，”盛闻摸了摸桌子，这是张没有智能屏的普通桌子，“长官您就要抄板书——您要是哪道题不会做，我还得下来，回这来给您讲题，这多麻烦，也没效率，还不如我就坐在这给您面对面、一对一辅导数学，是不是？”
关键是不想板书，盛闻心想。
长官蹙眉，沉默了一会：“那你坐到我对面去。”
“哎好。”盛闻拖着小方块欣然应允。
坐到对面去的坏处就是裴廷给的教材只有一本，裴将军肯定是要正着看的，那盛闻就只能倒着看——但就是倒着看，也不碍着他认出第一册第一课是“学会识数”。
盛闻心说现在的军事学校业务还挺广阔，连学前教育一块给军官包圆了。
盛闻总共拿了前三册。
他一字摆开，算命出卦似的：“长官，您准备先从哪一课开始学？”
裴廷把第一册翻到最后一课：“导数和微积分。”
盛闻一下松了口气，心说总算是没真让他从教人12345怎么读跟什么是加减乘除起步——真要教这个，他怕仗没打完，他先因为冲撞高级军官有辱军威先被哨兵逮捕了。
导数和微积分入门这些相当于复杂点的加减乘除盛闻也熟，不用看教材也能教，但他在临开始正式上课前，没忍住好奇心，试探性地问：“裴将军……那个，你们学校的军官教材都统一是教这些吗？”
刚刚出门，他看见《联盟军事第一学校基础数学教材特编版》一共八册，整整齐齐，从“教你认字”到夹逼定理，仿佛一整套未成年人义务教育教科书。
而《联盟军事第一学校基础物理教材特编版》是另一套。
“看军衔，”裴廷简短道，“只有四年未毕业的在役将领用这个版本。”
盛闻：“…………”
他猜，全联盟四年没毕业的在役将军，大约只有裴廷一位。
裴将军这次多说了一句话，或是因为不多说这一句话，面子上过不去。他冷淡道：“这不是在校教材，属于自学材料，毕业考试的题目会从其中出。”
盛闻：“……”
好半晌，他听见自己干笑两声，昧着良心吹捧道：“将军这几年的自学成果颇为显著，能靠自学，把第一册学到最后一课，这肯定是既需要坚持不懈的毅力，又需要聪明过人的头脑的。”
将军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可以开始上课了。”
“好。”盛闻转了几下手里的笔——导数对他来说，实在乏善可陈，“你先看一下课本上的导数定义，看完以后和我说，我给你出几道题熟悉熟悉。”
“把笔放下，不要转笔。”裴廷收回视线，抽出钢笔，翻开纸页本。
“哦好。”盛闻手里的笔正好掉下来。
从一个倒着的视角，盛闻从裴廷翻过的几页纸上认出几个字——是工作记录，和一些无关紧要的日程记录和会议记录。现在很少有人会再把事记到本子上。
因为不常写，盛闻本人的字就写得跟狗爬一样。
但裴廷的字出人意料的漂亮，不是秀气的漂亮，是有种力透纸背的硬气，起承转合落笔，锋钩一样锐利。
和旁人对他的印象极其一致。
然后盛闻就看见裴将军认认真真地把教材上的导数定义抄在了他这本太空军中将日常工作手札上。
盛闻：“……”
“您把定义看懂就成，也不用非得全一字不差地抄下来。”盛闻委婉道。
裴廷落上句号。“习惯。”
他抬眼：“你可以出题了。”
“光看你抄定义，你会了吗”一句话兜兜转转在盛闻嗓子眼，最后也没问出口。他嗯了声，用自己长这么大以来最认真的态度，在纸上勉强写了几道还是如同狗爬的题：“写答案就行了，不用具体写步骤。”
这几道题是他眼尖，参考课本课后练习题的模式变形来的。
应该跟课后练习题是一个难度。
没想到的是裴将军几分钟就做完了，答案是对的——盛闻一直以为裴将军在学校四年没拿到毕业证的原因是脑子不太灵光。
裴廷把写好答案的出题纸推回给盛闻，调出终端光屏，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今天的课就暂时到这里。”
盛闻拿着纸猝不及防：“啊？”
裴廷阖上本子，眼皮微抬：“今天是第一节课，以后你每周要来上五节课，一节课一个小时。内容就是数学和物理，你可以随意取用教材，但不要随意动其他的东西。”他起身：“军务吃紧，我不可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基础理学理论上，但半年后，等军舰返航，我需要去联盟第一军事学校参加毕业考试，而我派人找你来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压缩时间，让我尽快达到考试考核标准，这是你的工作。”
他看着盛闻：“现在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觉得不能胜任，或不适合，现在下舰。如果接受，在战争结束前，‘出征号’都不会返航。”
盛闻也站起来，稍挺直了脊背，唇角勾起：“当然接受——荣幸至极。”
裴廷冷灰的眼扫过盛闻，而光屏在他眼前铺展。
他按下定位的光点坐标，低沉的嗓音传达遍十三艘作战舰的全体舰长：“出征号、白银号、和平一号、和平二号……进化终点号十三艘舰长听令——全体启动，前往NC07-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