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最后一场雪落下,很快又融化,冬去春来,玉京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年,虽还是萧瑟苍凉,可到底暖和?了不少,街上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
周玄清看着枝头还未绽开的枝叶,终于展颜,还好这个冬日,不算难熬。
卿风作为过来人,比周玄清还着急,日日和他叮嘱成婚的事儿,把周玄清烦的不行,日日躲着他。
今日周玄清早早就接到信,说是国公夫人要准备回玉京,阿祖的忌日已过,母亲也是该回来了,他的婚事,还得有长辈操持。
周季深如今瞧着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倒是很正常,不清醒的时候,若是无人跟着,都不知会跑到哪儿去,身边时时跟着四个人,寸步不离。
直到二月底,玉京城街头的枝丫渐渐绽了一抹春意的时候,国公夫人才回来,她瘦了许多,一袭深红妆花缎衣,衬的精神倒是好了些,瞧着周玄清满脸带笑?。
“家中可好?难为你又要上值又要看管了。”
周玄清笑?着摇头,伸手扶过她,“无事,儿子又不是不会,一切循旧例就行,左右最近馆中不忙。”
国公夫人笑着随他进府,知道他最想听什么?,便主动说起:“可是等急了?阿年在永城很好,你别担心。”
“母亲,我?不担心。”周玄清一板一眼的应下,就见到国公夫人明显笑了,他也不脸红,径直往前走。
进了寿安院后,国公夫人瞧见周季深偎在罗汉软榻上,不由得脸都沉了。
“母亲,父亲如今,与从前不同了。”
国公夫人听着,咬牙冷笑起来,望着周季深的目光十分不屑,“不同?有何不同?他这人难道还能变个性子?”
可是没一会,国公夫人就目瞪口呆了。
周季深这会儿大概是又忘记了什么?,指着国公夫人就喊:“婉婉,你阿姐回来了,阿姐回来了……”
国公夫人有些一言难尽的瞧着周季深,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怔怔的看了好一会,转而又苦笑了一声,才和?周玄清道:“他这是怎么了?你信中都未曾说过。”
周玄清踟躇了一会才将大夫的话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本以为国公夫人会得意大笑、或是言语讥讽,最轻的也是要感慨一声‘报应报应’,所以他才没在信中说清的。
谁料她只是猛地侧过头,面色凝重,死死的瞧了一会周季深。
眼中不时闪过各种心绪,有茫然、回忆、仇恨、还有解脱和羡慕,许久才努力转过头不再看,身侧攥紧的手,分明微微发抖。
周玄清在一边看的分明,胸口有些发闷。
他最不喜这种无声的感悟,只有在眼角眉梢间,或是那些或浅或深的皱纹中,才能窥见分毫,无论是哪种古籍,都描绘不出那些心绪与经验,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抵便是如此。
那些岁月赋予人们的痕迹,除了欢乐,便是这些沉重的、无奈的生活印记。
或许只有忘记的人,才是最轻松的吧。
……
时间越靠近,周玄清就越发沉静,连卿风说话,他都不再多理会,只有楚云过来的时候,他才松泛了些。
与大婚有关一应的事儿,国公夫人和他一起全都操办好了,明日便要去迎亲了,三月廿四就得回玉京城,正式大婚。
夜里,周玄清躺在后罩房的床上,睁着眼望着帐顶,久久都睡不着。
他就要成亲了?
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应当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回来,主持中馈,为他开枝散叶,他的一生,如同旁的高门公子般,就这般定下。
可后来的事情走向,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阿年在短短的时日里,就这样强势的冲了进来,极为快准狠的让他的念头溃不成军,牵着他的心神,直到如今。
阿年是那么温婉可人,惹人怜爱,他都没有想过,他与阿年,就这般快的定下了。
他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与阿年在这张床上亲-热的场景,不由满身燥热,呼吸都重了许多,又过了良久,夜色中周玄清重重的叹了口气。
依旧睡不着,他只能翻身起来。
披上寝衣在床头翻了起来,依旧是阿年的那些小册子,又将墙角一盏罩纱灯端了过来,掀开纱罩,就着灯光慢慢看了起来。
拿着的恰好是一本《孙子兵法》,周玄清早就背的滚瓜烂熟,随意翻了两下,正打算换一本,陡然几个字眼冲进眼中。
‘无中生有’‘欲擒故纵’,上头还隐隐有一点点墨渍。
周玄清心头微动,又将那些书翻了翻,除了他拿过来的四书五经或是一些古籍,其他的就是阿年的话本子、戏折子,只有这三十六计,他上次见到就很是不解。
只能又将这书看了一遍,漏夜时分,阒静无音的室内,连页铃都不曾响,只有周玄清无奈的浅笑?,还有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