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吴一带是江南最繁华富庶之地,人口密度极高,无论被苏峻攻占还是破坏,造成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王允之微微蹙眉:“具体情况还在探,不过各州县已经归顺苏峻倒是确定无疑的,只希望苏峻兵力不足,不会在吴郡大肆烧掠吧。”
“哐当——”
屏风倒地的声音轰然传来,王琅一惊回头,便见谢真石苍白着一张脸色怔怔看她,神情忧惶。
“怎么了?”见兄长已经因为看到女眷而主动回避离开,王琅对侍候身边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向兄长解释缘由,自己则走过去握住了谢真石的手。
“无奕……无奕他们都在吴郡。”
无奕,谢无奕?
那不是谢安一家吗。
王琅眨了下眼睛,微笑安抚:“别担心,你从兄家不会有事的。苏峻记恨庾氏,没道理把三吴大族都得罪了。”
谢安以后可是要做太傅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出事——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琅安慰谢真石的语气很肯定。
想了想,又问:“你从兄不是在剡县做县令吗,怎么跑到吴郡去了?”
谢真石捏捏手指,神情虽然忧虑,条理倒很清晰:“顾氏在吴郡新营了一座庄园,邀请阿兄和无奕他们一起前去欣赏,阿兄有事没去,无奕带着他的两个弟弟一起去了。”
战火都快烧到袍角了还想着春游……
王琅除了无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晋朝名士们的从容风度了。
说起来顾氏新营的那一座庄园她也有听过,似乎是受到她前年为父母造来养老的那座庄园启发而建造的,雕工用料上都比她讲究很多。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奢靡之风不可长,她应该更俭省一点的。
等,等一下!
如果说顾氏那座园子是受她影响造的,岂不是说历史上本没有这件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王琅几乎被自己惊呆了。
她她她……该不会把历史上淝水之战的主帅给蝴蝶掉了吧!?
“山山……?”
一回神发现对方的脸色比自己还糟,谢真石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摇头甩开无谓的思绪,王琅望了眼门外,转回视线握着谢真石的手安抚道,“你也先别担心,我现在就遣人去魏氏探探消息,有准信了立刻通知你。”
向婢女交待了几句话,王琅问她愿意留在这里住一晚还是先回家去。
谢真石对她有条不紊的吩咐暗暗讶异,听到这个问题收敛思绪,想了一下道:“我先回去,探听消息就拜托山山了……多谢。”
最后两字声音很低,眼神却很坚定。
王琅不以为意一扬眉:“遇到这种事情大家都会这么做的,只是我有条件做到而已。”又听谢真石嘱咐家仆去寻谢尚,王琅眨眨眼睛,“我想阿兄应该已经遣人通知他了,不信你回家看。”
“这样……请代真石向令兄致谢。”
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两兄妹的默契度和高效率,谢真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下。自从父丧后,她与兄长相依为命三年,感情远超平常兄妹,比起这两人却还是欠了一种什么。
“我会的。”
轻快地眨了下眼,王琅将人一直送到中门外方才回转,内心仍有些惴惴——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的嗯。
抱着这样微妙诡异的心情直到入睡,王琅熟门熟路地沟通与兄长允之的梦境。
“阿兄。”
按照两人几月来的习惯,关于军情、兵事一类较秘密的事件便拿到梦中相商,一来谈得尽兴,二来不惹物议。
“山山来了。”
王允之随意闲适地箕坐在小溪边,年轻清俊的面容上含着淡笑。
看到幺妹来了,他也不起身,直接向王琅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王琅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边偏头观察他飒飒潇洒的风致。自从上午接到建康失守的消息,王琅的心情基本一直处于沉郁状态,到梦中还摆脱不了,王允之却好像已恢复过来,清明透彻的黑眸里泛着柔和亮色。
大概正因为苦难像山一样重,快乐却比羽毛还要轻,能够经受住朝不保夕、生离死别之痛的晋人才会显得那么逍遥洒脱,那么超然绝尘。
最血腥也最恬淡,最黑暗也最自由,这就是这个矛盾时代的现实。
“阿父已决定收复吴郡,以吴王师虞思行为军司、御史中丞谢藻行龙骧将军、监前锋征讨军事,率众一万,与庾冰俱渡浙江。”随手掸了掸衣袂上的草叶,王允之侧过身子,一双黑眸不急不缓凝视王琅:“上午的事情提醒我了。吴郡还有不少官吏士庶未及收拢,这倒是个机会。山山,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