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徽辗转一夜,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祸事将要发生。
背着手在自己堆满金银的军帐中踱了几个来回,那些自建康城抢掠来的华丽珍宝一如昨夜般金光灿灿,闪耀夺目,却无法像往常那样勾起弘徽骄傲得意的心情。不知何处产生的焦躁像潮水一样席卷全身,又像火焰一样灼烧胸腹,怎么也无法平息。
“点兵,本将要亲自接应粮队。”
绕着军帐内惴惴不安地踱了几圈,弘徽提起长戟,大步走出帐外。
甲械精良,经验丰富的士卒很快被召集起来,弘徽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个身材彪悍,神气抖擞的士兵,原本焦躁的心情缓下些许。官军怯懦,一击即溃,而他手下的士兵个个身经百战,勇猛难挡,他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弘徽暗自笑了笑自己的多疑,却不想更改既下的决定,点了两百健卒一同出发。
兵贵精不在多。苏峻攻陷京都建康的兵力不过两万,他击破庾冰组织的吴郡官兵也不过用了三千,周围郡县靠东一点的做壁上观,较近的则干脆闻风投降,根本不敢与他交兵。
运输吴郡粮秣兵器的队伍有三百人,再加上他接应的这两百,无论应付什么情形都足够了。
可惜,这样的想法走到一半就被打破。
“将军,前方的声音有些不对。”
一名耳力好的亲兵贴着地面听了一阵,起身禀告。
难道真有意外不成?
骑在马上的弘徽紧了紧缰绳,目光凝向前方:“速探。”
其实也用不着派遣斥候探查,只一会儿,二十几名狼狈奔逃的士兵已经进入视线,看到他们先是大喜过望,随后看清人数,又焦急地大呼起来:“将军快逃,官兵来了。”
吴郡哪来的官兵!
意识到事态有变,弘徽的一双鹰目阴鸷地盯向拼命奔逃,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二十士兵。衣甲没错,口音没错,焦急逃命的神情也很真实:“发生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声音乱糟糟的:
“有骑兵。”
“好几千人。”
“粮食武器都被夺了。”
骑兵?几千?难道是三吴起兵了!
弘徽心中猛然一慌,马蹄踏响的声音也在耳边逐渐清晰。他咬咬牙,飞快在心中权衡真假得失:“你们先进后伍,前锋结阵。”
听这声音,即使真有骑兵,至多也不超过四百之数,况且南人哪训练得出什么好骑兵?这二十几人能逃回来就说明对方的骑兵运用一般,这分明是把马送上门给他们啊!
想通此节,弘徽不由有些摩拳擦掌起来,余光无意间瞥见撤入自己队伍后方的几十逃兵,顿觉有一丝不妥:“那个矮子是怎么回事?”
他手下都是屡经战火的北地精兵,不似晋朝连十三岁小孩也强拉入伍,再加上北人身量本就比男人长些,哪来这么个矮子?
回答他的是一声弦响。
◇
王琅一箭射中主将咽喉,立刻挥动长弓横向一扫,将周围几名惊愕住的士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将军死了,快逃啊!”
与她同样装扮成溃散士卒的一人趁势大喊,当先向后跑了起来。
“不许跑!”
没等那名军官气急败坏地嘶喊完,地面上的小石子与尘土已经因为远方传来的马蹄声而震颤起来:
“骑兵追上来了!”
“是三吴的义兵!”
“快跑!”
主将遇刺,骑兵突袭,接二连三的大变击溃了这支队伍的心理,几句别有用心的煽动下,整支队伍四散溃逃,任少数几名头脑清醒的什长、伍长怎么喊也没用。
王琅将长弓往背上一挂,随手从身边溃逃的士卒中抢来一把环首刀使用,从后方阻击溃散士卒,与前方骑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无力阻止她冒险的亲卫急得快吐血,这时候也只能咬咬牙更加奋力地杀敌,保护她不被战场上混乱飞舞的兵器伤到。
将为兵之胆,将为兵之魂。
这些人开始还着急这位身份高贵的小祖宗怎么哪里危险往哪里冲,打着打着,自己的心态也转变起来,为跟随这样一位悍不畏死,身先士卒的主将而感到热血沸腾,激情高涨起来。
“大胜!”
“大胜!”
“王郎君!”
“郎君!”
随着战场上最后一名站立着的敌军士兵也不支倒下,官军方的气氛热烈到顶点。
苏峻手下士卒能征善战的威名已经传遍江左,都城建康被区区两万人拿下的消息更让人心灰意冷,而他们只凭借三百骑兵就拿下护卫粮秣和军械的三百敌军、接应粮队的两百精兵,自身伤亡则不到五十,堪称一次完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