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再次点头,宫灯烛火的簇拥映照中,她登上漆画轮四望车,前往乌衣巷另一端的谢府,行共牢合卺之礼,拜见谢氏族中长辈,将婚礼剩下的部分完成。
日暮四合,华灯初上,前来贺喜的宾客已经坐满了谢家厅堂,连空置的院落里也摆满筵席。这些客人主要由谢安接待,推杯换盏,接受敬酒是免不了的。至于之后是喝得酩酊大醉还是薄醉清醒,则要看新郎的安排与手段。
王琅顶着沉甸甸的金凤花冠与各式钿钗在新房中等了近一个时辰,守在屋外关注正厅情况的婢女进房禀报新郎到了。王琅眨眨眼睛,重新举起纨扇遮好面容,心中却很有些好奇。
“来得好快。”
她本以为谢安会被拖住灌酒,近半夜才能醒酒脱身。毕竟建康城内别的不缺,好事之徒倒是一堆,而且一个个家世高贵,地位不凡。没想到这群人半个多时辰就被摆脱了,真是没用。
正踏进屋的谢安恰好听到她这句话,温润如春云的嗓音里含着笑:
“婿既入室早,妇何却扇迟?”
他不说话还好,这么一说,一笑,王琅下意识握紧扇柄,手臂僵住一般,怎么也放不下来。足音越来越近,隔着纨扇也能感觉到对面定定凝视的目光,王琅手指更僵,一张面容“蹭”地烧红。
深深吸一口气,王琅握着纨扇再行拜礼,等谢安还拜礼成,她抿抿嘴唇,撤开遮在面前的纨扇。
谢安久久没说话。
他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似乎看得呆了,忘记动作。
王琅被他看得脸热,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却听见门口咚咚几声,似是有什么重物被碰倒。
她眉梢一扬,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好嘛,本该合上的房门现在大开着,外面你推我攘,乌压压挤满了人。
因为室内燃了许多烛火,从外往内一清二楚,从内往外却很难看清,王琅只辨认出从兄王羲之、颍川荀羡几人的面容,上面还浮了些酒醉的红晕,多半是从前厅宴席上偷跑来看热闹的。
同时,因为她这一眼,门口响起几道轻轻抽气的声音。
“不意征西貌美至斯。”
“是极。”
越说越过分了,王琅眉头一压,黑眸沉下:“关门。”
她久居上位,主掌杀伐,一言可定万人生死,自然而然养成让人畏骇的威严气势。
话音未落,门口众人一哄而散。
王琅远远还能听见诸如“美则美矣,果然还是娶不得”、“人言安石佳,安石故自佳”、“胆略真不可及”之类的议论,想来刚才一幕很快就会在前厅传遍,还不知道会被夸张成什么样。
正变幻神色间,忽然,一道忍俊不禁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
“夫人甚有威仪。”
话毕,跪坐在对面的人微微倾身,解下作为订婚信物,自订婚日就系在她发间的紫缨。
王琅僵着身体看他靠近,直到他解下紫缨,还原回先前的坐姿才松了口气,恢复自然语调:“叫我琳琅就好。”
此时婚礼中的所有仪式已全部完成,站在房中的女侍替王琅褪去花冠钿钗,脱下白绢外衫,男侍替谢安除去缨冠佩授,接下吉服外袍,与其他从者一起端着烛台依次告退。最后一个离开的女侍落下帷帐,关上房门,将里外分隔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