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出行只是临时起意,夏倚照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寒时。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先前?从萧屿的口中得知他已经出家,她心里面那块大石就落了地。
这样也好,她觉得前?半辈子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宋寒时现在吃斋念佛也?挺好的。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
三?年?
五年?
她有些记不清楚。
时隔几年,再见时,他们的身份也?发生了转变。
如今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萧屿,陪在宋寒时身边的人却是青灯古佛。
两个人都有些诧异。
但令夏倚照心安的是,宋寒时只是看向她,目光飞快地扫过她身边的萧屿,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对他们微微颔首。
夏倚照心中凛然,但很快又放松了一些。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应该也已经放下了。
这样是最好的。
她吐出一口气,身旁的男人察觉到她的异样,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夏倚照摇了摇头,对萧屿一笑,“没什么,不用担心。”
她从没有怀疑过?萧屿的秉性,对他动心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对她很好,却并不浮于表面,是能够让夏倚照觉得安心的那种好。
……
三?个人席地而坐,早就没有了先前?那份紧张。
夏倚照以为宋寒时也跟她一样,选择对过?去的事?情释然。
“阿回再过?不久,也?要成亲了。”她的语气平淡,没有了先前?的刻意的疏远冷漠,更没有?之前?的怨恨,像是多年后见到一个故友。
她心里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宋回也?是他的孩子,哪怕他现在遁入空门,和他说说宋回的近况也没什么。
毕竟那是宋回的人生大事,她回去时也会告诉宋回宋寒时的境况。
宋寒时闻言眼神微微闪动,点了点头,淡淡道:“那就好。”
夏倚照以为他方才的情绪波动是因为宋回,心里觉得欣慰。
毕竟他曾经对宋回那样冷淡的态度一直是她心里的结。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她是想说,他若是有时间也可以回去看看他。
宋回虽然嘴上不说,但若是亲生父亲出现的话,应该会开心一些。
宋寒时却淡淡地打断她,对她笑了一下,“不必了,替我转达祝福,他应该不会愿意想见到我。”
夏倚照欲言又止,但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觉得他也?许真的看淡了所有?的一切,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真的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放下了一切,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各自对话。
时间到了。
夏倚照起身准备离开,一旁的萧屿一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摆出脸色来,只安静地陪着她。
起身时,他下意识地伸手挡在她的身边,夏倚照站稳之后,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着,交换了一个笑,心有?灵犀一般。
那笑十分刺眼,落在宋寒时的眼中,让他攥紧拳头,敛下眉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夏倚照发现萧屿有?些不对劲,虽然他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但还是从他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途经院子的时候,夏倚照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了?”
她在他的掌心点了一下。
萧屿顺势就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十指交扣,在院子中走着,“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夏倚照抿了一下嘴角,知道他是有些吃味,故意不说,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果不其然没走几步,萧屿就先忍不住停了下来,“你刚才好像很关心他?”
夏倚照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萧屿蹙着眉头看着她,“你笑什么?”
夏倚照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看你这个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的欢声笑语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宋寒时的耳中。
他想不闻不问,却没有?办法做到,苦笑一声,掌心淌出了鲜血。
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也?不想去听,眼前却还是不断出现夏倚照在别人身旁巧笑嫣然的模样。
过?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的心里已经平静,甚至快要遗忘,可她只是一个露面,一个出现,就让他无论多少功夫都付之一炬,全部化作成了飞灰。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
……
好在祈福的时间并不长,夏倚照很快就离开。
告别之后,她发现身旁的男人脸色缓和了一些,忍不住笑,却也没说什么。
萧屿自然是不愿意在这多待,他哪知道天下这么大,刚好就和宋寒时撞上?
他派出去调查的人查到他出了家,萧屿便没让他们继续调查他身在何处。
那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他永远不出现在夏倚照面前,他也?没什么好赶尽杀绝的。
更何况他也?是宋回的父亲,倘若真的对他斩草除根,反而会让他们之间存在裂痕。
他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很信任夏倚照,既然选择了自己,她就不会再回头。
只是……
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寺庙的方向。
宋寒时并没有出来送他们,那些僧人站在一起,脸上的神色却有些不安,不停地往身后的房间看去。
萧屿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揽着夏倚照,“走吧。”
夏倚照点了点头。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寺庙。
夏倚照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之后,那些僧人都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内屋。
光线昏暗的小房间。
宋寒时被锁链铐在椅子上,身上已经满是血迹。
锁链擦过他的臂膀,将?宽大的袍子擦破,看上去恐怖骇人。
他的双眼赤红,喘气声很重,直直地看着外头的方向,像是想要冲出桎梏,嘴里面不停地喃喃,“阿照……阿照……”
别跟他走……不要跟他走……
不要离开他……
在他混沌黑暗的人生中,最后仅剩的那么光忽然熄灭,随着关上的大门,连最后一丝缝隙都陷入沉重的夜幕之中。
宋寒时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好坚持的了。
他收回手,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鲜血,久久都没有?睁开。
周围的僧人一愣,颤抖着松开他,伸出手去探他鼻尖的气息,手上的动作便松了许多。
那一瞬间宋寒时忽然睁开眼,用力地挣脱锁链,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拿起桌上的匕首,没入了自己的心口。
越发粘稠的血液喷涌而出,像是一条小河在他身下流淌着。
他全身都被血液染红,倒在血泊之中。
眉心的红砂一点点消散,什么都不剩下。
在那最后一点红的消失的瞬间,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夏倚照推开房门,缓缓地朝他走来——
“寒时,你在这呀!”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头上戴着繁重的首饰,一边抱怨这繁琐的流程,一边朝他走近,“你怎么还在睡觉,你不娶我了吗?”
“当然娶你。”
宋寒时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不舍得浪费一秒钟。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他回到了过?去。
他只知道贪婪地描绘着面前人的脸庞,颤抖着伸出手去,那些鲜血也?迅速褪去。
他干干净净的双手捧着夏倚照的脸,用力地将她按在自己的心口。
夏倚照有些诧异,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挣扎出来,按着他的肩膀想要去查看情况,宋寒时却一下子就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我好想你,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