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喉咙滑动,对视几秒,讷讷地问,“……那我这辈子多对你好一点,算是还债,行吗?”
“快睡觉吧。”
“……”
“还在想什么?”
“嗯,本来想让你亲我一下,当做晚安吻的,可现在这种丑八怪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吧……姐姐,我会?不?会?等?过段时间伤口好了,额头上多个王字的疤,那会很威风吗……”
顾青瓷叹气,“怎么这么能说话。”
“……你嫌我吵啊。”轻轻的。
傅景鼓了鼓脸望着她,加上额头的伤,像个受到欺负的委屈小河豚。
顾青瓷微微扬唇,含笑应声:“嗯。”
“喔,那我睡觉了。”傅景乖乖地闭嘴不说了,合上眼睛,身子微微往下缩进被窝里盖住半张脸。
顾青瓷帮她顺了下耳边的发。
起身去书桌。
傅景又睁开眼睛,她人睡在顾青瓷睡过的被窝里,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想地泰然入眠。
她无聊地眨眨长睫,侧过脸去。
看见顾青瓷坐在电脑前像是在工作的背影。
“……”
粗略看见,电脑上并不像是股票的页面。
其他不?太能看见……而且别人电脑上在干什么,应该算个人隐私吗?故意窥视是不是不太好?
可她好好奇,实在太好奇了……
傅景纠结磨蹭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撑起身子,悄悄地去瞅顾青瓷的电脑屏幕。
却发现距离太远了——
无论她多么努力眯起眼睛使劲看,页面都迷迷糊糊的。
看!不?!清!啊!
“……”
傅景深深深呼吸后,利用科学和智慧,抬手食指弯曲露出一个小孔放到眼前。尝试能不能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看清楚她电脑上的字。
完全没用。
她的睫毛太长,浓密地遮挡住那个孔。还不?如直接用肉眼看到的清楚。
没办法了,只剩最后一招!
傅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连呼吸都不敢放重,挪动身子伸长手臂,终于摸到另一头的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
她看眼还在专注电脑屏幕的顾青瓷。
低头打?开相机,同时手机发出轻微的“嘟”一下。
她的手机操作会?有音效。
可能是做贼心虚,傅景呼吸顿住,觉得这声音在黑夜里达到了震耳欲聋的效果。
忙抬头去看,发现顾青瓷还是背脊直挺的样子。她没有回过头。
应该是没有听见的。
傅景不由松口气,赶忙把静音按键打开,然后举起手机对准顾青瓷的电脑屏幕。
放大了下镜头,手指正准备按下快门的时候。
顾青瓷把电脑合上了。
“……”
傅景忙躺倒,把手机塞枕头底下闭眼装睡。心跳打鼓。
黑暗里能模拟出顾青瓷的动作,她关掉桌边的小灯,去洗了个手,然后慢慢走到床前掀开被子——
躺在自己身边。
傅景长睫颤动着,唇角上翘。她明明是背对着顾青瓷的姿势。
“还不?睡?”
她屏住呼吸不吭声。
顾青瓷哼笑,“装睡的小鬼晚安。”
“……”
一句话。
傅景心脏又砰砰乱跳。
—
在傅景磕破头之后,海边天气倒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宜人。太阳和煦,清风习习,她却只能坐在阳台里,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别的游客赶海玩耍。
“哎,”傅景望见一个长得有点熟悉的人,盯着看半天,发现并不?认识,“……这里好多美女啊。”
顾青瓷端着茶杯,温声询问:“比较中意哪一个?”
“那个穿粉色比基尼的,姐姐你能去帮我要电话吗?”
“……”
“怎么不?说话,”傅景回过头看她,“我是受伤了不?能去海滩上晒太阳碰水,姐姐你又没事,成?天陪我待在房间里闷着干什么?”
“……”
傅景仗着脑门有伤,她没法砍自己手刀,因此格外有恃无恐。
顶着一张腼腆无辜的脸庞,肆无忌惮地说:“我就是喜欢身材好的,姐姐你看着差不多的,可以多要几个给我。”
顾青瓷转过身去,并不搭理她。
却被她从背后抱住。
“姐姐,我是病患,你得对我态度好一点啊。”傅景下巴蹭着她的肩窝处,娇蛮得莫名自然,“你不?总说我小孩吗?那一个小孩在你身边摔破了脸,你得负起责任!”
“这叫碰瓷。”
“对……”傅景轻撞了一下她的身体,咬字非常暧昧地说,“就是要碰你的瓷~”
顾青瓷眉头紧拧,深呼吸半晌,保持着镇定的表情:“你一天天都在网上看点什么东西?论文弄完了?没点正事了吗?”
“我就猜又你要摆出长辈架势训我。”傅景完全没在怕的,吐舌头,“我已经什么都干完了,现在很闲了,出来玩一下简直成天都在干活。”
“很闲了?就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回去了。”
傅景顿时嘟嘴了。
但这也不?是她能继续撒娇耍赖的事情。
没有永远不?结束的旅行。
虽然来到这儿没怎么出过酒店的大门,但傅景觉得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一趟旅程。
“……”
回到本市,陶娴开车来机场接她和顾青瓷。
竟然意外在车上看见了秦子衿。
“秦子衿,你好有良心!”傅景顿时笑得眼眸弯弯,“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想我?我不?在的每一天,你都盼着我能尽快回来?”
秦子衿停顿好几秒后,勉勉强强:“……嗯。”
傅景跟顾青瓷坐在后座,秦子衿坐在副驾驶。
她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劲的,笑吟吟地问她找到的实习的工作具体是什么。
秦子衿:“报社打?杂小工。”
傅景真情实意:“哇,好厉害的样子!”
秦子衿:“……”
回程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傅景说自己剩下的时间没事干,问陶娴能不能暑假也让她上上班。
陶娴还没搭话。
顾青瓷拒绝:“不?行。”
“为什么!”
“伤还没好,回家没事多睡睡觉。”
“……我又不?缺觉!”
“不?行。”
傅景额头上的伤其实已经可以算痊愈了。
毕竟缝线之后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美容线也不?需要再拆,一周之后不照镜子她都忘记了还有个伤在。
“安久姐,”傅景不搭理她,作揖说,“我能来上班的吧?”
陶娴还开着车子,就从后视镜里看见顾青瓷冰凉凉的眼神。干咳了下,装作特别为难地说:“现在已经新招了固定的调酒师,你这兼职……”
傅景:“……”
“你看啊,”陶娴语气抱歉,“人家是靠这个吃饭的,我总得优先?给她们多排排班吧?兼职本来就是挡个忙的作用,哪儿有一直上班的。”
傅景乖巧叹气说:“好吧,你的话有道理。”
—
回到家,时间还很早。
傅景独居很久,习惯自己照顾自己,身边并没有再请什么住家阿姨或者是家政帮忙。所以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房子里有点灰扑扑的。
她打开机器扫地,顺便手动收拾着卫生。
清澄透亮的午后阳光,映着窗边一道上下起伏的灰尘。傅景点了个香薰蜡烛,收拾完房间,洗了个澡直接睡觉了。
本想小憩,却直接深眠起来。
梦里幽幽浮现小轩窗。
谁在帮她梳着妆。
镜子里映着一双纤纤素手,灵巧地绑住她厚重的三千青丝,绾成漂亮的发髻。接着又服侍她的穿衣,娴熟又妥帖。
傅景能闻到她袖子底下若有若无的香气。
从何时开始,如此依赖她。
朝中有人递折子言女子为官甚稀,且全部出自名门,明谏弊端。大燕向来民风开朗,当今圣上亦是明君,当即下令在民间开设寒门女子的学堂。
并广招女夫子,不?问出身只问才学。
半个月后进行选拔考试。
傅景那会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还是孩子似的心性脾气。
她对政事完全不多思考,只是听见身边丫鬟说顾青瓷也要去选拔……立刻想到,如果她当了女夫子,岂不?是得出宫去?
这是个名扬天下的大好时机。
傅景不知道她心中可否有什么抱负,只是想,她绝对不要跟姊姊分开。
当日便询问顾青瓷。
顾青瓷没有承认,只是看着她:“娇娇不?想要我去出这个风头吗?”
“没……我只是想到你在宫外……”
傅景知道自己身为郡主,就算能受封出宫居住,将来也一定是会嫁人的。如果是什么普通侍女,当然可以作为陪嫁继续陪在身边。
可顾青瓷到底是南临公主。
等?她嫁人,两个人总还是要分开的。
傅景心里难受,眼睫一垂,扑簌簌地落起泪。
其实都分不?出自己在哭什么,到底为什么而难受。
顾青瓷一愣,习惯性地哄她说:“怎么了?”
傅景不语,只是咬唇摇头。
沉默半晌
她说:“我的娇娇,真是半点经受不?起离愁悲苦。”
以指腹轻柔擦干她脸上的泪珠。
转身去给她拿来桌上的糕点,再开口便又是轻松语气,闲话似地说:“这天底下有才名的女子那么多,我算得了什么?当然不会?去碰这壁的,娇娇放宽心,我总是会待在你身边的。”
这一句放宽心,让她顿时止住了泪珠。
顾青瓷保证的话从没失信过。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开口说:娇娇,不?要紧。
那就真的会?慢慢不要紧了。
傅景并不?懂别的,彼时的她连自己的心都没弄懂。
只是高高?兴兴地点头说:“姊姊不?和她们争罢了,你代我做的文章,每个先生都夸才思敏捷、笔端生花。”
“因为娇娇年纪小,先?生们才刻意多多夸赞。”
顾青瓷手托着帕子,自然地把糕点喂进她的嘴里。如此照顾宠溺,大有一副养孩子的架势。
傅景那会儿就知道她在谦虚。
却要再往后几年,才知道这位姊姊并不仅仅在谦虚而已。以她的本领之纵横,即非池中物——却在小小的离朱宫里被她生生拖了那么多年。
所以,再后来太皇太后驾崩,在傅景最需要身边有亲近之人陪伴的时候,顾青瓷提出要随架离京,她也不?曾阻拦。
看着她奔向自己的皇帝哥哥。
只是平静笑着,活泼道喜,让顾青瓷尽管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已。
背过身,傅景却搬出太皇太后的懿旨,对着皇帝哥哥半下令半撒娇地说:“哥哥,顾青瓷是归我的人。你不?要动她。”
她的哥哥从小宠她纵她,更何况这次她的要求格外认真严肃。
他既然点头,答应了,便不可能碰顾青瓷。
“……”
一直看着傅景长大,在太皇太皇驾崩后来到她身边的弘祈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这事做得不?对。
她说:南临公主随侍郡主良久,就算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
郡主却是拆了她的青云之梯。
“况且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来日她若得势,恐怕要报复于郡主。既要得罪,不?妨彻底斩草除根。”
景星郡主闻言下巴扬起,明明心碎得要命,却要摆出愚蠢而骄纵的模样说:“她一日是我宫里的人,便一生是我的人,在我大燕的朝,岂能有她得势的时候?”
“……”
顾青瓷起初不?知道她在背后偷偷做的事。
离宫前,她还在后院给她种了一棵小桂花树,笑着说:“等?树开了花,姊姊便也回来了。”
朝露待日晞。
秋节到来的那股香气,总是游进睡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