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提起故去的老人。
傅徵默然。
病房里一时静下来,光线透过玻璃窗斜斜地照进来,橘澄澄的晚霞里?,细小灰尘依旧从容地飞舞。
半晌,傅徵表情疲倦地说:“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永远都是为了你好的……你能不能,就听一次话?”
“……”
“你小时候多乖啊,爸爸还记得,以前被来医闹的人拿榔头砸手缝了针,回到家,被你看见了,你拉着爸爸的手直掉眼泪……”
话?停了几秒。
傅徵继续轻声地道,“你还说以后要长得比爸爸还高,去医院专门保护爸爸呢。”
那会儿傅景才五六岁。
小小的,又矮又瘦女孩,还得踮着脚才到他腰的位置。却认认真真地说要保护爸爸。
明明是那么乖的孩子。
回忆着,傅徵声音带几许哽咽,“爸爸就你那么一个女儿,要什么给什么,养到那么大,也并不指望你多么……只是想让你,让你……”
躲在父母的羽翼里?,平平安安,富贵一生不?好吗。
傅徵从来不相信永恒感?情。他只知道人心易变,如果不?能找个门当户对志气相投的,那就得找个家境不?行脾气好、容易拿捏的。
有权有势、无父无母、心狠手辣、精神病史。
这种人哪怕外在条件再好,也绝不?是良配,他们家里?已经小富小贵了,哪里忍心把女儿送去攀高枝。
更何况现在,连他跟乔婉婷都是隐约受制的状态。
真是宁可割肉放血,也不?愿意拿女儿的半辈子去换一时的好处。
“……”
傅景被他的语气感?染到,心中难受。
她抬手抹掉眼泪,粗鲁的动作擦得眼皮有些?泛粉,微抬下巴,脸上泪水已经干干净净了。
“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傅景强调:“工作和对象都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选自己喜欢的。这是爷爷教过我的,我从来就是只听爷爷奶奶的话?。”
她长睫轻眨,脸色纸白,眼眸却清亮亮的,里?头没有丝毫怯怯退缩之意。
傅徵还想要开口。
“行了,她有她自己的主意,”沉默半天的乔婉婷,突然打断说,“小时候就没管过她,现在都长大了,你也没资格管了。”
傅徵不由转过身。
他对女儿还有几分无条件的包容温柔,可对着不?站在自己这边的妻子,骨子里?的脾气就控制不住,怒斥道: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是你该闭嘴。”
乔婉婷冷冷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知道你为了她好。但她也是我女儿,她没你想的那么傻。”
乔婉婷继续说:“你要继续反对,那我跟你诉讼离婚,你的罚款现在还差点数,没有我的帮忙事业得倒,女儿也不?可能站在你这一边……前半辈子风风光光,人到中年一无所有,傅徵,你准备去跳楼吧。”
“……”
傅景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
她知道爸爸很爱自己,如果现在医院里突然发生地震,他肯定会拉着自己一起跑。
如果天花板上有东西掉落,他会替自己挡住。
但他不?会管还在病床上吊着腿的妈妈。
哪怕有再多正当理由。
傅景注定没办法跟他走一条路。
所以她保持沉默了。
旁观着父母对峙争吵。
直到窗外最后一丝晚霞消散,四周暗下来,傅徵的五官跟着暗沉下去,他抿住唇的样子,严肃端穆,眼神却有种空洞的疲倦。
最后他对傅景说:“好吧,爸爸没力气管你了。”
—
傅景在医院陪乔婉婷吃过饭再走的。回到家,天色已经晚了。
她在玄关处换鞋,去阳台上,拿着东西陪猫玩了会儿。磨磨蹭蹭地进书房做点正事。
顾青瓷还没有回来,她今晚要开会。
傅景坐着改了会儿论文。
看眼电脑上的时间,她又拿出手机刷朋友圈,随意地翻翻,却瞥见一个新奇的动态:
初中的一个同学秀出了结婚证。
傅景大为震惊,她甚至还放大仔细地看了图片,判断是不是假的。默默算了算两个人的生日,确实已经到法定结婚年纪了。
她截图发给秦子衿:[魏南月结婚了啊!!!]
秦子衿秒回:[关你什么事?]
傅景:[你去参加她的婚礼了吗?]
秦子衿:[关我什么事?]
傅景:“……”
她沉默好几秒后,决定来一个晚了几年的背后告状:
[以前魏南月不?是总爱跟你玩的吗?她有次跟我说,她很不?喜欢我,因为我从她身边抢走了你。]
秦子衿:[哈哈哈]
傅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子衿没有再回复了。
傅景想打个语音电话过去找她闲聊,听见玄关处的声音。
顾青瓷回来了。
她不自觉地坐坐直,刚才懒懒散散大半天才放松下来的心神,又聚拢起来。
到底应该把话?摊开来说,还是默默装傻?她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反反复复推翻自己。
现在也没个决定。
顾青瓷进书房,她抬手撩了下散乱的发,脸上带着笑意,“我刚才跟你妈妈商量过了,寒假可以带你出国玩,去长岛海钓,怎么样?”
傅景一愣,没想到她那么晚回来是去过医院了。
她点了点头,顺着话?:“我妈妈还说什么了吗?”
顾青瓷想了想:“她说,你今年过年不用去外婆家受罪了,让你好好玩,玩得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