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廷接过糖,有那么一瞬间,思绪摇曳了一下。
他上次吃到甜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水池里看书,碰巧遇到池的一位朋友——特别聘请的某位高级顾问——到基地里来工作。那位顾问路过水池的时候停了下来,夸了他一句可爱,然后给了他一颗糖。
从此他就开始对这种甜食念念不忘。然而池不允许他再吃了,说吃多了牙齿会坏。
南廷想象了一下自己装假牙的场景,顿时有些不寒而栗,下定决心不再碰这类食物。
然而此时此刻,给了他糖的那位正盯着他,像是在等着看他剥开糖纸似的。
同时,虽然闻缜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但他依旧能看见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
南廷最终还是把糖塞进了嘴里。
“好点了吗?”闻缜问。
“嗯。”软糖有些粘牙,他只能含糊地回道。
闻缜露出一种松了口气似的表情。
他看了眼渗出了血的门缝和周围躲得远远的人,声音很轻:“宝贝,你真不该在这里的。”
南廷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在哄自己玩还是在说真话,是真的关心还是故作关心。因为白纸黑字里冷冰冰的闻缜从不关心任何人,甚至不太关心他自己。
但他还是说:“我没事。”
“没事?”闻缜看他一眼,然后把他缠着绷带的手拎起来,“那这是什么?”
南廷:“是我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
“是吗。”闻缜淡淡地说。
南廷:“……”
他隐约感觉对方生气了。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就算自己再生气,也不能惹闻缜生气。
万一闻缜一气之下把他丢出家门,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任务。
“我被他们抓到这里之后关在了一个房间里。我想逃走,但是他们又把我抓回去了。”南廷从头解释了起来,试图洗刷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手就是那个时候摔在玻璃上的……”
寂静无声的人群中,亲手把小人鱼捞上来的陈非头猛地嗡了一下。
“然后,有个人很想买下我,把我……”
“把你什么?”
“做成标本。”
陈非眼前一黑,双腿止不住地发抖,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开始搜寻起李老板的身影,想要找到这个能与他“同患难”的人,却发现李老板根本不在这个房间里。
李老板……似乎被丢在外面了。
闻缜却什么也没说。他摸了摸南廷的头,手指没入湿漉漉的头发里,顺着它们滑了下去,最终在发尾的地方打了个卷,才问:“吓到了?”
南廷停了片刻,实话实说:“嗯。”
“别怕。”闻缜安慰道,“就算我不来,7号也会帮我照看你的。”
南廷试着套话:“那个7号买家……?”
“是我认识的人。我来不及过来,就让他先帮忙出价了。”闻缜说,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他应该已经走了。”
“那只鸟的标本……”
“也是我委托他带过来的。”
“它说它认识我。”南廷说。
他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极乐鸟标本应当是在闻缜家里见过他一面,同时知道了他不会说话与无法分化的事。由于只短暂地看见过一眼,极乐鸟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被闻缜故意弄成这样的,而非和闻缜“关系很好”,所以才说出了先前的那些话。
可又想了想,总觉得这样的解释里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
“它见过你,当然认识你。”闻缜的话也肯定了他的想法,“它在外面都干什么了?”
“它……杀了很多人。”南廷说。
闻缜盯着门缝里渗出的血。
好半天,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它好像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南廷听得似懂非懂。
极乐鸟把它的报复计划告诉了自己,但闻缜似乎对此并不知情,所以他让7号买家把极乐鸟带上船来,是另有目的。
来自管控局的王旭出于一己私欲放出了极乐鸟后,极乐鸟立刻践行了自己的计划,为了报复所谓的“上帝”,也就是闻缜,对整艘船上的人展开了无差别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