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毛二醒来,又开始在屋里咒天骂地,其他邻居知道“他回来了”,因家中男人不在,都紧关着门窗不敢出来。
梅子则是买好一天的馒头,裹紧被子躺在炕上养精神。
她太弱了,常年缺吃少喝,虽也全须全尾地长成了少女模样,但自己身体底子究竟如何,她其实很有数。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要有钱,傻子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
梅子咬着手指想计划,隔壁毛二突然砰砰砰砸起门来,嘴里还呜哩哇啦乱叫着什么。
起先梅子不打算理,后来怕他闹得厉害引来人,这样他被反锁的事就得暴露。
不行,他至少还得再被饿一顿才成!梅子翻身爬起来,穿上鞋跳下炕,倒碗热水,双手捧着跑到隔壁门口。
毛二还在砸门,梅子不敢开门,扭头看见旁边一尺来宽的小窗户,踮脚费劲巴拉推开,将碗往里面窗沿一放,悄声却快速地说:“二哥,他们把门锁了,你要有钥匙就扔出来,我帮你开……”
话没说完,里面传来毛二咬牙切齿的喊声,“这群狗娘养的,竟敢锁老子!”
院子里其他人看自己不顺眼,他心里清楚,平常无事他也懒得和一群卖苦力的穷酸打交道,故而两方井水不犯河水,一直还算太平。
这下好,他们竟敢公然地挑衅自己,毛二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
梅子压着心里的不耐烦,依旧好声好气,仿若昨晚两人的龌龊不曾发生。
她说:“二哥,快点拿钥匙,我怕被他们看见。”
毛二不太清明的神智短暂地恢复过来,他想小东西究竟年纪小,沉不住气,在他的地盘他怕什么!等他出去,还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呢!
对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突然妇人之仁起来的小东西!他无声地阴笑,伸手往棉袄口袋里一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不死心,开始在屋里四处翻找。
他屋子的构造和梅子屋里一模一样,所以场地很有限,加上他很少置办家当,整间屋几乎称得上空空如也。
在空空如也的房子里找串钥匙并不费什么事,毛二很快发现,自己的钥匙真找不见了。
他开始慌了。搁往常一串钥匙,丢了就丢了,大不了找房东赔点钱配新的,可现下他被锁在屋里,钥匙没了,他烟瘾还犯了!
家里的鸦片膏早就被他吞吸入肚,现在最快的法子就是赶到烟馆里好好抽一口,但他就是该死的他妈的出不去!
毛二浑身抖索着喝下梅子递进来的热水,打个哈欠,涕泗横流着趴在窗边,对梅子说:“好妹子,帮哥哥叫个开锁匠来,哥哥给你钱。”
他说完,回转身进屋窸窸窣窣鼓捣一阵,再过来,就从窗缝往外推出来两块大洋。
梅子眉毛动动,嘴角的笑险些抑制不住。她知道毛二有烟瘾,但她没想到会犯的这样快。
她伸手飞快地在窗口一扫,那俩冰冰凉的大洋就被扫进了她的掌心。她捏着钱,轻声应道:“你放心吧,二哥,我这就给你找锁匠去!”
梅子捏着衣领,看眼昏暗阴沉的天,跳下台阶,踩着雪往门口跑。出门的时候,碰上朝她打听毛二情况的同院小媳妇,她压着声音表情慌张地告诉小媳妇:“别往他那儿去,烟瘾犯了,正在屋里发疯呢!又是捶墙又是捶门的,吓死我了。”
小媳妇一听,忙呀地一声钻进屋里向家人报告消息去了。
梅子出了门,走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终于忍不住抖着肩膀低笑出声。
现在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别想放毛二出来!
梅子揣着两块大洋走进几条街之外的一家饭馆,要了碗鸡汤,坐着慢慢喝。
饭馆的暖气管子有点问题,并没有散出多少热,但聊胜于无,梅子享受着大堂里的那点热乎气儿,连吃带喝地解决起来眼前的砂锅鸡汤。
她的身子太差了,非得吃点好的补补不可。
过了三年乞丐日子,她简直都快要忘记好吃又营养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可这怪谁呢?要怪就怪李一德不是东西,明明每月多给几块钱就能解决的事,他偏偏从不松口。
有次梅子馋极了,就在领钱的时候问李一德派来的人能不能让她提前支点钱,可那人居然神气地说:“老爷吩咐的,十块一个月,没商量!”
梅子嚼着嘴里的鸡肉,把它想象成李一德,面上的表情就恶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