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饭店,梅子洗了个热水澡,包着头发坐在窗边,摩挲着李一德给她的支票,漫不经心地盯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她想,她又是一个人了。
三年前,她挤在人满为患的车厢里跑来这里,以为给自己找了一个家,结果那个家的大门从来就没向她敞开过。
凌晨,跨年的钟声响起,窗外接二连三放起烟火。
梅子推开窗,想看得仔细些。楼下的街道,也有人在点火放鞭炮,梅子伸出脑袋往下望,在满地乱窜的鞭炮中,她看见一个抱着脑袋同样满地乱窜的熟人。
梅子气血翻涌,忍不住大声喊道:“周仁辰!你在那里犯什么傻?”
周仁辰抬头,刚好天空爆起一个红色烟花,梅子看见他的漂亮眉眼弯起来,脸上笑意灿烂。
她呼吸一窒。
周仁辰跳脚朝她挥手,说:“我在放鞭炮,可是它们蹦得太厉害,我有点躲不及。”
梅子还要说什么,饭店门口忽然呼啦涌出一堆人,有男有女,男的一律西装,女的则是旗袍洋装,如百花团出,好不热闹。
男人堆里的领头人扭头一瞥,看见周仁辰,突然扬声喝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仁辰回头,面色微变,挠着脑袋说:“我在这里放鞭炮。”
人群哄笑。
梅子不明情况,以为他碰到讨债的,便扶着窗框静观其变。可这变并没持续多久,饭店门口很快跑来一堆人,簇拥着周仁辰往那边走。
周仁辰不情不愿,频频回头朝梅子张望。
梅子看那伙人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茬,便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耸肩,也不管他是否看见,紧接着退回房间,关窗拉帘,上床睡觉。
第二天,梅子直睡到中午才起来,洗漱过后,她穿戴整齐,到楼下用饭。刚进餐厅,她就看见了周仁辰那张过于灿烂的笑脸。
“梅子!”
梅子刚转身欲走,周仁辰就大叫着跑过来拦住了她。
“我一早就来了,问过前台,知道你没出门,就一直在餐厅等着。我就知道,你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梅子瞪起眼睛,“你到底要做什么?”
“和你吃饭呀。”周仁辰自然地拉起梅子的手,将她带到桌边坐下,“你吃饭香,和你在一起,我有食欲。”
“和别人在一起,你就没食欲了?”
“那倒也不是,”周仁辰点完单,笑眯眯地说,“就是没有和你在一起吃得香。”
很快,桌上煎蛋火腿牛奶面包还有豆浆油条包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梅子气闷地喝口豆浆,周仁辰则是一手刀一手叉,使得行云流水,碎蛋碎肉不停往嘴塞。
“对了,昨晚你没事吧?”梅子逼着自己认下这个脑子不太好、一心只有吃的饭友,否则她一定要发狂到掀桌走人的地步。
“昨晚?没事。”
“你没挨揍?”
“挨了,背上挨了好几棍,现在还疼呢。”
“那你不上医院,还想着吃?”
“上什么医院,家里有医生,再说,上点药就成,又不是大伤。”
梅子听到这儿,觉出不对了。她想了想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么?”
“嗐,还不是因为我跑出来,没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周仁辰解决完盘里的煎蛋火腿,又夹起一根油条,“我昨晚跟你到了这饭店,还吓一跳,就怕碰到他们。谁知怕什么来什么,临了还是叫他们逮住了。”
梅子停下筷子,“你不是说没爹没妈,没处团圆么?”
“是啊,他们是我妈的家人,又不是我的。”周仁辰嚼着油条,含糊地说,“他们每年都聚在一块,也不嫌烦,再说,那么多人坐那么大的桌子,能吃上什么呀?”
“吃饭也不让人好好吃,男人们吞云吐雾吹牛,女人们捂嘴咯咯傻笑,我坐在那里,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还有,我那大姨夫李一德最讨厌,整日教育长教育短,哼,不就是个校长么,真把自己当孔夫子了。”
周仁辰边吃边抱怨,梅子却听得心里一惊,他叫李一德大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