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却满肚子苦大仇深的心事,梅子实际上也还是个小姑娘,虽说重来了一次,但她现在也就比上辈子多活了几天而已。
算算日子,上辈子的这会儿,自己怕是死了得有百天了吧。梅子蹲在阳光里,身上脸上是温暖的,但心里却结起了冰。到现在,她还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卖她。
她垂着眼皮想事情,睫毛就在眼下投着一大片阴影,长眉弯着,鼻头翘着,红唇亮晶晶地闪着光,看着就像画报上的少女模特。
周仁辰端着酒杯站在会客室门口端详着梅子,越看心里越喜欢。原本还有点心疼死了的狗,现在看着眉目分明的梅子,他想,一只狗算什么,幸好那晚她没事!
周仁辰的目光既热切又露骨,梅子很快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她嫌恶地皱皱眉,对这个神经病真是……无话可说。她恨他,烦他,但又因为知道他有点异于常人,所以她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说起来,南山别墅那晚,他还得庆幸她顺利逃出去了,否则插在狗肚子上的剪刀就会在他身上出现,梅子揉揉蹲得发麻的双脚,扶着茶几慢慢站起身。
站稳后,她眼前黑了一瞬。
梅子知道这是贫血的症状,之前大杂院里有个小媳妇洗完衣服后起身摔了一跤,小媳妇的男人和公婆又是炖鸡又是炖鱼地给她补。那一阵子,梅子每晚都是就着院里的鲜香啃馒头喝白粥。
她伸手望着自己白嫩的尖细手指,那是没有经过洗涮烟熏的证明。曾经,她为了自己回李家时有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样儿,不做饭不洗衣不劈柴不挑水,三年下来,原本能跑能跳浑身是劲儿的她变成了体虚瘦小的“病”美人——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然而她始终没病死,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命大!
上辈子她只为自己的命大感到庆幸,她想偶尔的感冒发烧也不碍事,谁一辈子还没生过病?她就抱着那么傻乎乎的想法等啊等盼啊盼,最后盼来个毛二!
重活一次,毛二没了,结果又窜出个周仁辰,梅子咬牙,心里的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
想过个好日子为什么这么难?
“五妹妹,今晚有新上的外国片子,我们去看吧?”周仁辰见梅子站起来,不管不顾跳进来问。
梅子回头,望见他背后拉着李太太走过来的李娇月,想了想,歪头说:“好是好,不过要太太允许才行。”
周仁辰听说,喜笑颜开,“这好办,我这就去找姨妈。”他转了个身,刚好看见李太太和李娇月走进来。
李太太瞥眼梅子,再望眼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成硕方,最后将目光落在周仁辰身上,笑道:“找我做什么?又惹了什么事,要我帮你跟你舅舅说情呢吧?”
周仁辰放下酒杯,挠挠脑袋,“才不是呢,姨妈,是我想约表妹晚上去看电影。”
他这话一出口,梅子发现李太太母女脸上的笑意直蔓延到了眼底。她抿抿嘴,悄无声息地往巨人表哥身边走。
李太太笑着拉过噘嘴掉脸的女儿,道:“好啦,没事啦,我就说家人间闹别扭,转头就忘了,娇月还不信——这下放心了?”
李娇月听到问话,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既然你有心请本小姐去看电影,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好啦!”
周仁辰疑惑道:“谁要请你看电影啊?我是要请梅子表妹去看电影!因为散场大概在晚上十点,所以我跟姨妈报备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嘛?”
李太太和李娇月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梅子看了真替她们尴尬。
李太太纠结起细长的眉毛打量着站在角落里的梅子,她穿的是送去的旗衫,本不容易出彩的衣服到她身上竟显得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再仔细看她的脸,居然也是描眉画眼地装饰过。
这么一打量,李太太的心里就不太舒服了,往常梅子躲在阁楼里不见客,偶尔见面,她也是白着一张脸低眉顺眼地只看地面。谁知小东西收拾收拾,居然也很像样,甚至不比家里的女孩子差。
李太太不忿归不忿,但她知道梅子这样有腰有胸有屁股的小丫头,即便还涩得跟颗青梅似的,照样有的是人买账。眼下自家的傻外甥不就被迷住了么?
就在梅子以为李太太要生气的时候,人家却柔柔一笑道:“怪我,是我没搞明白仁辰的意思。说起来,梅子来家里这么久,你们兄弟姐妹还没一起出去玩过,今晚姨妈出钱,叫上明宝明安他们,大家出去好好放松放松,怎么样?”
李太太的话说得又漂亮又圆满,周仁辰无法回绝,“那好吧,不过,要是玩得太晚了,我就要住下来!”
李太太笑着拍拍他的脸,“尽管住,这么大的屋子,还能没你睡觉的地儿?”
出去玩的事一定下来,周仁辰就干脆地守在梅子身边不走了,顺便还帮她推挡了几位青年的跳舞邀请。
梅子暗地里翻了不知多少个白眼,但因为知道他在大庭广众——尤其是巨人表哥在的场合不会乱发神经病,也就不管他,只捧着他送来的果盘大嚼特嚼。李家平日只管她三餐,并不管饭后甜点及水果,所以这些水果对她的身体来说,也有点久旱逢甘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