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的枪炮声一直持续到天?亮,梅子趴在被窝里，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
她发烧了。
主人家是对老夫妇，老太太眼盲,帮不上忙,老先生又不方?便。没办法,王晏生只好忍着脚痛爬上爬下给她拧冷帕子敷额头?。
生病的梅子显出了点柔弱相,她红着脸,半睁着水光潋滟的大眼,像要哭似的哼唧道：“孩子没了。”
王晏生抖索着从?冷水盆里捞出帕子拧了拧，盖在她额上说?：“没了就没了,年?纪轻轻的,还愁以?后没孩子？死心?眼。”他对孩子没什么好感?,觉得所有孩子都拖鼻流涕地讨人嫌。
梅子听了他不中听的发言,清醒过来他并不是个倾诉的好对象，便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后翻身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王晏生看她的动?作让帕子滑了下去,就哎哎哎地叫着：“你?挣死挣活地跑出来，就为了在这儿病死？”
重新把帕子按在梅子额上，他坐在炕边，犹豫了片刻，问道：“你?……那什么，还出血吗？”他问过老太太，说?是女人小产可?大可?小,得好好休养才行，要是碰到大出血，可?就得留意了，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他看眼堆在炕边的衣裙,被血染得简直没一处干净地方?。
那应该就算是大出血了吧。
梅子听了，把脸埋在被子里，说?：“你?把我?大衣口袋里的药瓶给我?拿来。”
王晏生听说?，伸长胳膊捞过那件短呢大衣，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这是什么药？”
梅子仰着上半身，靠墙坐起来：“不知道，周仁辰说?吃了能止血，我?走的时候就随手拿了。”
王晏生这下对她是彻底地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他倒来热水，伺候着梅子吃过药躺好，这才脱了鞋袜查看自己的脚。
两只脚一对比，歪脖肿胀的右脚简直就没眼看。
他伸长腿，靠在墙上，回想着昨晚跳车那一瞬间，简直跟在梦里似的。
扭头?看眼身侧躺着的梅子，想小疯子，她可?真是个小疯子。
擦耳而过的那颗子弹，让他现在一想起就要心?悸和……兴奋。
来成家之前?，他在乡下连枪毛都没见过。
这两晚的经历，可?比之前?的十几年?精彩多了。
小疯子让他开了眼界。
第二天?还是大风大雪的恶劣天?气，幸好梅子的烧退了点。
她一向是体弱，命硬。
现在还不到她死的时候，她知道。
既然死不了，梅子就想早点回家。
然而想只是干想，除非她现在生出翅膀，否则绝没可?能这么快就回去。
梅子蜷在被窝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扭头?看王晏生瘫在炕的另一头?，她不高兴：“你?有没有点常识，男女有别，你?就这么跟我?躺一个地方?？”
王晏生累得骨头?缝都是软的，听梅子开了口，就伸直扭了的脚，硬着语气说?：“太太，做人要讲良心?，我?昨晚为你?可?是差点去了一条命。眼下我?脚是这个情况，外面又冰天?雪地的，你?要我?躺哪儿去？”
梅子瞅眼他的脚踝，也吓得哎哟一声。
昨晚他走路别别扭扭，她觉出不对，但以?为顶多拧了筋，缓缓就能好。
现在一看，才发现他那脚板竟然都快拧到脚后跟去了。
这下梅子不挑他刺了。
他昨晚的表现称得上忠勇，周仁辰开枪的时候，他护着她没有躲，光凭这一点，就可?知道他这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