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搂着胖小子坐在炕边,盯着用开水冲代乳粉的乔南相背影,心里的疑问冒泡似的咕嘟个不停。
他若不回来,她也没话好说,可他回来了,她感动之余,又不禁想,他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热气腾腾的水气带着奶香在屋内飘荡,胖小子闻到熟悉的食物味道,心急地往乔南相站立的方向伸手。
乔南相听见身后咿咿呀呀的呼喊,回头一笑:“臭小子?,闻到味了?”
他端着碗过来,用勺子给胖小子喂奶,动作熟练。
梅子?静静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脸,心想,真是张风华绝代的好脸,入鬓长眉,直挺鼻梁,白脸黑眼粉唇,比女人硬朗,比男人秀致。
他比谁都适合花枝招展的装扮,他撑得住。
可现在,他要躲通缉,头发剃了,衣服脏了,下巴也冒出了胡茬。
旁人要落到这境地,指不定是怎样的不堪入目,但他气度好,姿态也漂亮,瞧着就没怎么变样。
察觉到梅子?的目光,乔南相笑:“看傻了?”
梅子?抚抚怀里砸吧着嘴唇从勺子上嘬奶的胖小子,心不在焉地说:“想不到你照顾小孩子也很有一套。”
乔南相用帕子?擦擦胖小子嘴角,收起碗:“苦出身,没爹管没娘疼,又是孩子?堆里的老大,不能干,大家都没活路。”
梅子?沉默,片刻后,她说:“有你这样的哥哥,你的兄弟姐妹真幸福。”她一直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
乔南相仰头往炕上一倒,闭上眼:“可惜他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孤鬼在这世上——对了,我兜里还有罐饼干,你也泡奶吃一点吧,等?会儿才是重头戏呢。”
乔南相所说的重头戏便是带领梅子?和胖小子杀出去。
下山那些天,他的确发了电报,但收电报的对象不是军火商,而是他的心腹老荆。
老荆担着乔氏实业公司总经理的名?头,干的都是可以见光的、普通的投资生意,不为赚钱,就为的是事发后,他还能有个可以奔走活动的干将。
这次他出事,公司虽难逃一查,但因账目流水和客户往来都十分干净透明,法?院、政府也没法硬封。
他是遭了难,但他有钱,还有势,凭什么要受一个未完全进化的野人的威胁?
乔南相圈着吃饱喝足的胖小子躺在炕上闭目养神,梅子?便趁机喝了一碗奶,啃了半罐饼干。
没多久,院子里响起胡天骂骂咧咧的声音,骂的是那三个屎尿多的小弟,言语粗俗且不断有新花样。
梅子?坐在乔南相身边,听一句笑一句。
等?听着胡天又派出两个兄弟去找那三个的时候,梅子?收了笑,问乔南相:“跟你下山的那三个野人,已经死了,对吧?”
乔南相睁眼,看她一脸风轻云淡,仿佛谈论人的生死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有些?奇怪,怎样的成长环境能教养出这样的小姑娘?他刚学会杀人放火那阵儿,因为年轻,还会怕得眼晕头昏腿抽筋,但据他观察,她并没有这种?后遗症。
她好像对世俗的约束和规范都无知无觉似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晚在咖啡馆说要包养他的时候也是,表情云淡风轻,语气正经认真,这种?任何一个小姑娘说出来都得捂脸掩羞的话,她却能很轻松地脱口而出。
有时候,他都觉着十七岁的梅子?和三十岁的他一样果决,一样冷血,一样少点人性。
但他清楚自己的果决冷血没人性是这十几年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而梅子?更像是天生的。
乔南相托着胖小子的脑袋,让他趴在自己胸膛上玩:“要是你的话,也不能叫他们三个活吧。”
梅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心领神会地笑了:“是。”
乔南相不说话了,想她若是个男孩子?,还不知道怎样的了不得呢。
胡天新派出去的两人像投进大海里的石子,无声无息无回音,直到半夜时分,清冷的月光洒满院落,小弟们都没回来。
胡天终于觉出不对,他拎着枪踢开乔南相和梅子?呆的小黑屋房门,质问的话刚涌出喉间,就被胸口传来的猛烈震痛打断了。
那是一颗子?弹穿透他身上的破烂棉絮嵌进血肉里的感觉。
胡天感到身体的力量迅速从四肢百骸抽走,他踉跄着脚步撑住身子,努力抬手想要开枪反击,紧接着手?腕一痛,枪也跟着落地了。
倒地前,他看见了从门后缓缓走出的乔南相。
屋里黑魆魆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乔南相身上,把他的脸分出明暗两面。
胡天怒目圆睁,瞪一眼嘴角带笑的乔南相,不甘闭眼之际,放声大吼:“小二小六小七,快跑!”
乔南相迈步过来,对着胡天大张的嘴里补了一枪。
他闪身避开飞溅的血沫,扭头对身后的梅子?说:“行了,走吧。”
梅子?死死搂着睡得香甜的胖小子,闻声快步跑到乔南相身后,跟着他迈出了房门。
出门后,借着月光,她看眼乔南相手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心思活动起来,果然还是枪弹的威力大,等?下了山,一定得找乔南相买两把枪才行。
解决了胡天,其他的小野人就不算威胁了。
乔南相牵着梅子?往山下走,走到一半,枯木野林里闪出一道光柱。
梅子?吓一跳,忙贴住乔南相的后背,乔南相扭头拍拍她的胳膊:“别怕,是自己人。”
说着光柱晃晃悠悠前行,停下后,光柱方向一转,而光柱后面的人也露出了原形。
原来是位秃头大胖子?。
大胖子?迎上来,激动地说:“先生,总算等?到了,还以为您遇到麻烦了。”
乔南相:“老荆,车呢?”
老荆递过一串钥匙:“在山脚,路不好,实在开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