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末世没有开始,凌然和凌空实际上?也并没有旁人说的那么亲密。
凌然其实对哥哥的感情有些复杂。
凌空只长他几岁,对他又?是无微不至的好,他本能地会想亲近哥哥。
可是父母又?总喜欢时不时地拿哥哥来和他作比较,什么这次考试排名为什么没有哥哥当年的高,体育又没有哥哥好,身子骨又差、还要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你哥哥什么都会,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行呢?
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行呢,凌然?
——与其说是别的什么,倒不如说他羡慕哥哥好了。
不过?凌空对他好,很好很好,还经常在父母面前帮他说话,甚至为了他和父亲吵了一架。
即便他凌然再怎么冷眼相对地发脾气,哥哥也没有怎么凶过他。
小少爷恃宠而骄,行事愈发乖张,愈发肆无忌惮。
直到那一天。
凌然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平安夜。他们家信的是基督,对圣诞节自然重视得很,所以即便学校不放假,少年也早早地请了假准备回?家。
路上他还去奢侈品店给父母哥哥买了圣诞礼物,用的是期中考试学校发下来的优等生奖学金,不够的部分用自己的零花钱补齐。
毕竟他明年就要高考了,以后上了大学也不知道会去哪里,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在家的圣诞节。
然后他带着满当当的礼物走进家里的庭院,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没有人。
平时在外面迎接他回?来的管家爷爷也不在了,花园里的女工也不见了人影,空荡荡的。
可是他看见了父母平时上班开的布加迪,还好好地停在外边儿的车库。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下一慌,连忙扔下礼物拔腿跑进去,一把推开了大厅虚掩着的门——
凌然仓皇后退,瞳孔剧震!
血。
全是血。
客厅名贵的花瓶早就被打碎了,台阶和天鹅绒地毯上?都是鲜艳的血渍,水晶吊灯只剩了一半,摇摇晃晃地,灯泡明灭,一片狼藉。
小孩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血?
而中间的大沙发上?,正坐着几个男人,中间那个瞧着二郎腿,表情很阴沉。
“哟,”瞧见他,中间的男人愉悦地吹了声口哨,沾满血的刀刃哐当一声被他踢起,又?稳稳地抓到手中。
“又?来个小屁孩——”
凌然攥紧了手中的铁铲——他刚刚从花园里顺的,声音打着颤。
“你,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笑了起来:“不干什么,来讨债而已。”
什、什么?
这个人在说什么?
“老大,这小子……”他旁边的人附耳过去小声说,“这好像是凌家的小少爷?”
“看着细皮嫩肉的,咱们兄弟几个也好久没有开过?荤了,不如……”‘先让兄弟们爽爽’七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为首的人恶狠狠踹了一脚,吃痛地闭上了嘴,不敢吭声了。
男人冷冷地乜他一眼,“老子还要你教??”
他又?转头,看着不停发抖的少年,冷笑一声。
“我就直说了,你爹欠了我们不少钱,大概……这个数。”他比了个数字,阴阳怪气道。
“你打算怎么还呐?”
“怎么可能!”凌然眼圈已然红了,不可置信地嘶吼,“我爸怎么可能欠你们这么多钱?”
“哟,还不信啊?你老子都被踹监狱里了,你还眼巴巴地等着呢!”
但他们本来就没打算真让少年还钱。凌然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后颈一痛,生生被从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的人给劈晕了。
再次醒来,头顶是明亮的白炽灯,他被绑在手术台上,周边是一系列他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和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的人,看上?去还有点像什么研究员。
那些见他醒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政府下派的机构的研究员,负责什么什么的研究。他说的太快,凌然没听懂,只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总之他自己是他们从那群讨债的混子手中救回?来的。
凌然将信将疑。
那些人说,他们愿意冒下巨大风险救下凌然,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让他最好识相一点,好好配合他们的研究。
说实话?吧,可除了配合研究,他又?能怎么样呢。
母亲被人害死了,父亲蹲了监狱,哥哥也没有出现。
他便在这里呆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察觉到不对头了。
他听力很好,这些闲言碎语他都听得见的。
——这其实也算是个优点吧,只是没有人夸过?他。
他们说,要不是为了抓凌空,谁他妈来和这小子耗?
他们说,秘宝根本不在他手上?,凌空看上?去也不是很重视他,要不咱们……
他们说的是……凌空?
凌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做……“要不是为了抓凌空”?
在这一点上,他都要比凌空更不值得一提吗?
——不过?只是些杂碎的八卦而已,不一定是真的,不是吗?
直到他们的“研究”变本加厉,当滚烫的烙铁最终贴上他的后腰时,他终于崩溃了。
好痛,好痛啊。
他长这么大,所感觉到的一切尖锐的苦痛与绝望……
通通发生在这三?个月。
如果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是那群人为了抓凌空设下的诱饵,那么……
凌空肯定还活着。
可是凌空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不来救救他?
然后他跑了。
当然又被轻而易举地抓了回?来。
逃跑的下场比烙印还要可怕。他撬开了医生的嘴,知道了那个惊天骗局,又?许下承诺拜托他,让他去外面给凌空传个话。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凌空没来。
听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模样,但这和他没有关系,反正他也出不去。
他想过去死的,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可是24小时无间断的监控,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逃脱这些人的眼睛。他们的医术真是高超啊,无数次濒死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被救起,又?重新陷入新一层的地狱。
小子。他们嗤笑道。
你哥哥是不是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啊?
凌空真的没有来。
直到后来,他又?再次得以见到外面的阳光。真刺眼啊,凌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也是被太阳晃瞎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竟然也感到很难过。
凌空死死地抱着他,止不住的眼泪也浸湿了他沾满血的衣领。
“对不起……对不起……!”
“是哥哥来迟了,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
那之后,他们经常吵架,纷争的开端永远都是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宝”。
“你知道我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凌空永远只会沉默,然后选择道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烙印,这是我一辈子的耻辱——”
“……对不起,是我……”
“火钳烫的是你的身子吗?别说这些假惺惺的话?了,这些道歉有什么用?”
“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候……”少年浑身颤抖,字字泣血。
“…你又?在哪里呢?”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我只是想知道这一件事情而已啊……”凌然哽咽着,呼吸急促,眼泪已然决堤。
“有这么难以启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