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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生生(1 / 2)


莽莽大漠黄沙,?人?骑孤独身影,踏破天际斜阳而?来。

沈庭央连续赶路整日,他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但身下?马儿过于疲惫,他必须暂时歇脚。

花重自请前往青州,而?今青州爆发瘟疫,全城封锁,里头的人生死未卜。

打开?水囊,仰头饮了?口,给骏马喂了水和干草。沈庭央在沙丘避风?侧点起?小堆篝火。

骏马疲惫地在旁休息,火堆发出细微劈啪声。沈庭央独自坐在高高的沙梁子?上,旷野风声呼啸,扬起?他蒙面的布巾,残阳如血,漫天云霞炽烈翻滚。

日落月升,漫漫大漠无边无际,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

风声渐息,南雪静静偎在他肩头。

沈庭央扯掉蒙面白巾,手掌捂住脸,划入发丝间,慢慢埋头在膝上,被?绝望和思念淹没。

他喉头滚动,低低地沙哑道:“君重……”

燕慕伊押送钦犯,沈庭央独自先行,没日没夜穿越千里大地,途中换了三匹马,人已消瘦?大圈,终于赶至青州城外。

——铺天盖地的灰白色。

黑瘟疫爆发后,城池外方圆?里,大地上泼洒了?层石灰,随细雨降临,变成阴翳的灰白色泥浆。

整座城四面门紧闭,戍卫府士兵严阵以待,城外由?燕云军驻守,形成严密的隔离带。没人进得去,更没人出得来。

沈庭央踏蹬下?马,手持丹书谕令:“江北巡察使,奉陛下?之命前来。”

燕云军身披紫金甲,铁铠之下?目光冷酷,单膝跪地?礼:“侯爷有命,任何人不得出入青州城,崇宁王世子?也不例外。”

沈庭央倏然红了眼?眶,哑声道:“我不是什?么世子?,放我入城!这是陛下?的谕令,你?们?要抗旨么?”

燕云军寸步不让:“还请世子?宽谅,侯爷所持的谕旨在后,当以侯爷的命令为?准。”

“让路。”沈庭央倏然抽刀,?手扯住缰绳翻身上马,刀背狠拍马臀,前蹄高高扬起?,撒蹄冲向前去。

“殿下?留步!”

燕云军拔剑,战马追向沈庭央,刀剑相逼,在细雨中猛然擦出?串火星子?,发出震耳金铁鸣音。

沈庭央?声厉喝:“都给我让路!”

?人?骑硬生生突出重围,铁蹄溅起?石灰泥浆,雨势忽然变大,沈庭央浑身湿透,?路冲到城下?。

“阿绾。”

温柔熟悉的声音从大雨中传来,沈庭央浑身?震,勒停马儿,抬头望去。

花重?身绛红云缎衣袍,立于城墙上,?手持弓,望向沈庭央。

“开?城门,君重!”沈庭央迎着大雨向他喊道,“你?不想见我么?”

花重垂眸望他:“城中瘟疫尚未传出,必须闭城,乖乖等我出去好不好?”

沈庭央摇头:“不,我可以帮你?,君重,瘟疫没什?么可怕的……”

花重缓缓抬起?长弓,搭箭,准确无误地?箭钉在马前,沈庭央身下?的马儿被?惊得后退几步。

紧接着又是三支羽箭,毫不留情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沈庭央果断翻身下?马,?手持刀,冒雨?步步走向前去,抬头对他道:“侯爷,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进去。”

他双眼?猩红,泪水混着雨水流下?,声音带了嘶哑的哭腔:“君重,你?到底怎么了?”

即便隔着雨,他也看见花重苍白的脸色,根本不正常。

城头?名天青色衣衫的少年,撑?把?伞,从背后走近花重,为?他挡住瓢泼大雨,仔细在耳边叮嘱几句,又看向城下?的沈庭央。

“那是谁?”少年眉目清秀细致,好奇地问。

花重本想抬手让他离开?,但看了看沈庭央,最终没有动作?,只道:“是我的人。”

那少年扶住花重,看起?来动作?十分自然,又劝了几句,花重耐心地点点头。

沈庭央忽然沉默下?来,看着城头两人熟稔的举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这动作?就?像个委屈而?不知所措的小孩,花重静静看着,脸上没有表情,五指却紧扣城墙砖石,几乎磨出血来。

天青衣衫的少年皱了皱眉,遥遥道:“少爷请回罢,侯爷有我们?照顾。何况大局为?重,城门不能开?。”

沈庭央彻底无视他,只倔强地盯着花重。

清瘦身影站在城下?,倍显孤独。

他面前是紧闭的高大城门,身后是沉默肃立的燕云军,他扬起?脸,却只见花重转身离去的?抹殷红背影。

而?那清秀少年临走前回头,对他似是嘲讽地?笑。

沈庭央哑声道:“我说过的,你?若是……我就?陪你?死。”

花重刚推开?那少年,闻言,离去的脚步?顿。

他狠下?心没回头,下?了城楼吩咐道:“城北疫区封锁,不论人畜,尸体?集中焚毁,所有屋舍涂抹石灰浆,隐瞒疫病不报者,就?地格杀。”

沈庭央在雨里寸步不动,燕云军?旦靠近,他就?以弯刀横在颈边,颈侧划出?道流血不止的伤口,燕云军只得与他保持着距离,等待他体?力不支再找机会带走他。

可沈庭央奔袭千里,却不知疲倦在大雨中站了两个时辰。

天黑了,他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狼,戒备所有人的靠近,也不再唤花重,打定主意要生生熬死自己。

南雪窝在他怀里,急躁不安地动了动,最终?展双翼飞入城去,白色羽毛染了沈庭央颈侧的血,触目惊心。

城门发出?声暗哑长嘶,终于缓缓打开??线缝隙。

花重撑着伞站在城下?。

沈庭央?腔委屈汹涌而?出,?双泛红的眼?睛盯住他。

花重向他微微张开?手臂,沈庭央就?跌跌撞撞冲到他怀里,如同溺水的小动物,死死搂住他脖颈,带着哭腔不住地呜咽:“你?怎么…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花重抱着他,喉咙发涩,只叹息着轻拍他后背:“我们?阿绾?向最聪明,怎么犯起?傻了?”

“我就?是太、太想你?了……”沈庭央抱着他不肯松手,满腔的惶惑委屈,哭得几乎背过气去,“路那么远,我害怕赶不及……你?别不要我……”

他实在被?吓坏了,他有满心的胆气,城门不开?,他就?趁夜里试别的办法,大不了顶着枪林箭雨爬上城墙。

可隔着冷冰冰的城墙,被?独自扔在那里,从暮色到黑夜,每?刻都是极度恐惧。

他的?腔孤勇也快撑不住了。

“可以陪你?死……可是不能不要我啊……”沈庭央不受控制地抽噎,语无伦次,手指紧紧攥着花重衣襟,这辈子?的眼?泪几乎要流光了。

他说:“我害怕,侯爷,我害怕……”

花重的心简直被??刀刀割得生疼,抱着他回去,耐心地低声哄了许久,又在他额头和眉眼?间落下?轻吻。

他尝到沈庭央的眼?泪,那是世间至甜至苦滋味,比漠北的烧刀子?还烈,滚烫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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