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清繁殿中,徐皇后独自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一张玉容苍白,眼下落着脂粉都掩不去的青影,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憔悴之色。
随着珠帘声轻微一响,一名医者打?扮之人自内室中缓步出来,在珊瑚的引路下走到徐皇后的跟前,将身子躬得低低的,视线垂落在鞋面上,不敢直视其容貌。
“衍儿如何了?”徐皇后缓缓开口,竭力保持着嗓音的平和。
“回娘娘,太子殿下……”那医者斟酌了一下,额上微显薄汗:“太子殿下右臂上的伤势颇重,经脉已断,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无法修复如初。草民只能开几服药下去调养,再辅以针灸,若是,若是得蒙天幸,往后大抵还是能够行文书写。”
他隐下了后半句没敢说——即便是能够行文书写,也?会很是艰难,甚至还不如一些幼童写得利落。
但是徐皇后还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一张本就略显憔悴的玉容,愈发笼了一层霜雪,语声寒凉透骨:“连最基本的行文书写,也?得蒙天幸?”
清繁殿内静了一瞬,只有那民间带来的‘神医’牙关打颤的声音细碎响起。
无人敢答她的话。
徐皇后冷眼看着众人,搁在木质扶手上的玉手一寸寸地收紧。
这几日中,无论是宫中信得过的御医,还?是民间所谓的神医,她都已请了一遍,但得到的结果确实一样的。
李行衍再也?无法无法挽弓骑马,更提不起刀剑。
此为废疾。
废疾者,不堪为储君。
‘嚓啦’,徐皇后尾指上华美的鎏金护甲刮过紫檀木扶手,散出一连串令人心悸的响。
在这个响动中,她缓缓抬起脸来,面上恢复了往日里的雍容平和,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珊瑚,赏黄金百两,送神医回去。”
珊瑚应了一声,带着一脸如蒙大赦的医者往殿外走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于宫阙深处,徐皇后缓缓端起了几面上的一只青瓷茶盏,淡声开口:“处置了吧,不留后患。”
“是。”她身旁一名宦官打?扮之人低应了一声,无声往殿外行去。还?未走出内殿,便听见旁侧珠帘微微一响,宦官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旋即躬身道:“殿下。”
徐皇后闻言,端着茶盏的手略微收紧了一分,也?无声抬起眼来,看向声来之处。
李行衍独自一人立在晃动的东珠垂帘之前,面色苍白如纸,无半分血色,而右臂上,厚厚缠裹了数层细麻布,散发着熏香也?遮掩不去的血腥气与药气。
“母后。”他轻轻启唇,嗓音沙哑:“儿臣的手治不好了,是吗?”
清繁殿中静谧无声,徐皇后只抬眼看向他,并不作答。
李行衍的面色迅速地灰败下去,颓丧到极处,却又泛出一丝青白,他低垂着眼,缓缓开口:“废疾者不能为储君,不能为储君——”
他喃喃念了两遍,豁然抬起眼来,紧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了徐皇后华美的凤袍袖口,哑声道:“母后,我们往后该怎么办?太子之位应当?让给谁?”
“让给老三?让给老五?还?是让给——李容徽?”他说到李容徽三个字的时候,恨得连牙关都打颤,原本肖似徐皇后的清隽的面孔也?微微扭曲了。
“不行,绝不能给他!”他咬紧了银牙,失控一般嘶声道:“儿臣现在就去面见父皇,将太子之位让给老五,然后我们退居封地,哪怕是退居边关,也?还?有一条活路——”
徐皇后垂眼看向他,又慢慢将视线落到了他握着自己凤袍的双手上。
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李行衍的右手还?是颤抖个不停,几乎连这一片薄薄的衣料都拿捏不住。
徐皇后眸色愈寒,冷眼看了半晌,待李行衍说完了,这才一寸寸地自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袖口。
旋即‘啪’地一声响,李行衍的面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