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月色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一般,瞬间沸腾如?闹市。
宴席上的贵女们尽数皆被惊起,惶恐不安地赶到此?处,与宫娥宦官们一同立在金吾卫身后,揣揣不安地看向湖面。
而湖中,早已经有十几名身手水性最好的金吾卫下了水,而水榭中倒着的宦官与宫女,也被暗卫趁此?混乱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拖离了此?处。
水面波澜四起,几乎是?转瞬的功夫,便护着李行衍自水中起身,重新?立在水榭之上,众人的目光之下。
密集的火把将整个水榭照得明如?白?昼,清晰得,甚至可?以?看见李行衍发上滚滚而落的水珠。
他一身月白?色锦袍已经湿透,金冠也不知落在了何处,湿透的衣衫与散乱的乌发紧紧贴伏在身上,狼狈得看不出素日里温润清雅的模样。
而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动作。
李行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女子,左手扣着她的腰肢,右手却没?用?力,只是?虚虚枕在她的腰下。
而那女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剧烈地咳嗽着,像是?呛了不少水,吃了不小的苦头。
最要紧的是?,她身上的衣裳也与李行衍的一样,已经湿透,在光亮处,甚至都能透过轻薄的外衫,看见里头亵衣上绣着的花样来。
一时间,宫娥贵女们面面相觑,私语声密密而起。
“刚刚宦官们喊得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沈姑娘落水了?那这太子殿下怀里的,莫不就?是?沈家嫡女?”
“不然还能是?谁?这大庭广众之下,衣裳都湿透了,还躺在外男怀中,传出去,名节可?就?毁尽了。不过沈家嫡女有权相撑腰,指不定?能以?权势堵住悠悠众口。”
“这里这许多人,宫娥宦官金吾卫都在,人多嘴杂的,再大的权势也堵不住。况且,你怎么知道沈家嫡女如?何想?说?不准,她就?是?算准了这个时机,想着一举稳住太子妃的位置。”
“也是?,毕竟都这般了,若是?不嫁,便只能剃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了——”
她们正头碰头地说?着小话,倏然听?宦官尖利的嗓音自夜色深处响起。
“皇后娘娘到——”
一时间,碎语皆消,众人皆是?福身行礼。
皇后在宫娥的引路下疾步而来,秀眉微蹙,一张宁和的面容上是?恰到好处在意与关切:“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
“回?娘娘,是?沈姑娘落水了,好在被太子殿下救了上来,实乃不幸中的万幸。”旁侧一个宦官忙上前,尖着嗓子回?禀。
徐皇后视线往李行衍身上一落,见他怀中确实抱着一名女子,且那女子还压抑不住地轻轻咳嗽着,显然是?没?有大碍,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略微松弛了几分。
只要沈棠音失了名节,便只能委身于衍儿。
这一桩婚事定?下,她便也可?借此?将相府拿捏在手中,沈相统领着的三部,自然也归东宫所用?,为衍儿登上帝位,增添不小的胜算。
徐皇后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对一旁宫女命令道:“还不快请御医!”
话音落下,她的眸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李行衍怀中的女子身上青碧色的罗裙上,眸光骤然一缩,心中刚松下的弦立时又狠狠绷紧。
但饶是?如?此?,她也不曾犹豫,只迅速命令道:“还不快拿毯子来!棠音一个女儿家,身子虚弱,又如?何禁得起这秋夜寒凉!”
她这句话,无疑是?坐实了这女子的身份。届时这薄毯一掩,便谁也说?不清了。
但偏偏就?是?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是?谁突然惊呼了一声:“这不是?沈姑娘吗?”
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将视线往声来之处移去。
却见夜色中,有两人相携而来。
一人身量高挑,云鬓繁复,步摇垂垂,昳丽的容貌半隐在月色之中,愈发是?如?狐仙艳鬼一般靡丽惑人。
而另一人身姿纤细,一身浅藕色的月华裙于夜风中微微起伏如?涟漪散开,一双杏花眸清亮澄澈,如?墨玉不染尘埃。
正是?相府嫡女,沈棠音。
一时间,众人皆是?屏息。整个水榭中静得针落可?闻。
而棠音却浑然不觉一般,只轻轻走到众人之间,向徐皇后福身行过礼,便与李容徽一同站在了廊檐下。
她未曾开口辩过一言,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众人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转过视线,看向僵立在水榭中的李行衍,与他怀中的女子。
火把的辉光下,众人皆能看见,那女子身上穿得是?青碧色的衣裙,与沈棠音身上藕荷色的月华裙大相径庭。
只是?方才情势紧急,又有那一声‘沈姑娘落水了’在先,谁也不曾多想罢了。
李行衍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视线颤抖着落在棠音身上良久,像是?转瞬间便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一声闷响,却是?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将怀中的女子摔落在地。
那女子轻轻咬着唇,没?有发出痛呼,只是?又压抑地咳嗽了几声,缓缓自冰凉的地面上爬起身来,接过了宫人们手里的薄毯,裹住了自己有些发颤的身子。
“是?陆侍郎家的嫡女。”有相识的贵女低低惊呼了一声。
这句话一出口,四周的贵女们也纷纷回?过神来,有人忍不住轻声道:“确实是?陆家嫡女,你看她手腕上,还戴着皇后娘娘赏的凤血镯——”
此?刻,月已西斜,漫天?的月色落下来,给在场众人的面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光,也让彼此?的神情更为生动了一些。
而徐皇后那张宁和的面孔,则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寒如?积了一冬的霜雪。
“棠音——”李行衍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茫,下意识地往棠音的方向踏出一步。
可?视线才初初抬起,小姑娘便被一盛妆丽服的女子挡在了身后,不令他窥见半分。
而那女子有些熟悉的面容上,还缓缓带起一缕笑来。
戏谑而嘲弄。
“不,不该是?这样——”李行衍不住低声重复着,像是?溺水的人在垂死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