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的书房干净整洁,色调古典高雅,古色古香的书柜有人高,排在一面墙前,整齐扩列各色书籍。
根据国家,然后根据时代,仔细划分。
最上面的应当放着她最喜欢的书,中间一瓶兰花雕塑,右手边是太白全集,左手边是陀思妥耶夫斯基。
傅衍之失笑,这种组合,只有江芸会有。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黑色书脊,《白痴》,圣经。
他似乎被什么刺痛了眼睛。
那个黑色牛皮硬壳包装的并不是书。
那是江芸的日记本。
这种搭配组合,就像江芸在默默念给自己听,“原谅他吧。”
傅衍之伸出手,轻而易举,触碰到了十六岁的江芸。
他并没有打开,眷恋地摩挲着,然后出门买了相似的牛皮笔记本。
她刚来的时候,傅衍之能察觉到江芸的爱慕。
望过去后就眼神躲闪,偶尔的凝视。
傅衍之太熟悉这种目光了。
支持于皮相诱惑的喜爱持续时长傅衍之不敢恭维,他向来嗤之以鼻。
她出落的好,在傅家不到半年便成了举止得体的大小姐。长相也无可挑剔,自然会有人惦记,也成为了男人酒桌上闲谈的“名媛”之一。
傅媛拿着她的日记坐在沙发上蛊惑他一位朋友看的时候,傅衍之没阻止。
小姑娘的日记里,除了下雨天难过,就是我最喜欢的他。
能有多少意思。
傅媛甜甜地声音让在场的男人都听得见,“猜猜我们芸芸喜欢谁?”
朋友耸肩,“总之不是我。”
傅媛说:“她喜欢我哥呢。”
然后拿出证据,放在那个人面前,“不信你看。”
“又骗我,这不是人家的读书笔记么?”
“蠢哎,你自己念。”
念了一半,中间那段特地划开的部分,是写给傅衍之的。
她确实很喜欢他,一整篇在研究他那天演奏的曲目,甚至看完了整部歌剧。
这之中自然也会掺杂她的酸□□意。
她起初文笔矫情,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尤其是男人,看起来未免觉得“可以,但没必要”。
江芸回来听到哄堂大笑,并没想理会。
她那时候刚拿到留学许可,离开的喜悦胜过一切。
但无意地侧目,看到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落在旁人手里,那个朗读的人坐的离他那么近。
江芸却意外的冷静。
她进去后,看到傅媛,就明白了始作俑者是谁。江芸把她冲着桌子角推过去,直接撞出一块血痕。众人愣了一阵,江芸没停,抄起桌子上的酒瓶对着高声朗诵地男生打下,然后拿走日记。
最后对着坐在正中,这正位上的傅衍之,用书脊给他的鼻梁狠狠一击。
三个人都见了血。
后来江芸被傅成罚跪,抽了不止一教鞭。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望向傅衍之,就这样平静地望着他。
她还问他:“我喜欢你让你觉得挺有趣么?”
傅衍之靠着门框,目光沉沉,不置一词。
她喜欢他被公之于众,对于傅衍之来说没有那么多在意。他在意的事情也根本是零,在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江芸不懂他。
他很冷漠,对她若即若离,时而嫌弃,时而又无意关心。
哪怕是看着她被打,他还带着江芸送给他的礼物,挨着他的尾戒,安静地放在他的无名指上。
可他就是不好好对她。
她那时候就觉得傅衍之有病。神经不正常,自己也疯了,爱他爱得要命。
她出国那天,傅衍之去送她。
他会因为她写错一道题骂她蠢。
现在她手里攥着他在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还想给他看一眼,不是反驳或者其它,就是单纯想感谢傅衍之给她讲了一假期的题——哪怕是通过骂她。
她原谅傅衍之从她进门时就嫌弃她的眼神,原谅傅衍之冷眼旁观傅媛的欺辱,原谅傅衍之常常说她笨。
她是这个家的意外来客,正常。傅衍之对傅媛好了十六年突然告诉他,傅媛她不是养母龙映月的女儿,依照他的性格,也觉得很荒唐吧。
而且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对别人都这样。
她原来写他的厉害、他的好,她能写满一整个日记本。她现在让她想,也是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喜欢傅衍之。
她站在飞机场,登机之前,她知道这件事会变成一根刺,扎破了她所有的爱情。
傅衍之践踏了她可悲的自尊。
“我也是人。”小江芸跟他说,“你踩我,我也会疼。”
傅衍之的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状态很滑稽。江芸小小的一只,认识快一年,她第一次抹了眼泪。
傅衍之弯腰,抱了抱她。
他的怀抱很冷。
“怪我吧。”傅衍之说,“在国外别死了。”
江芸在他肩头哽咽着,“衍之哥,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持续的时间太长了,哪怕她回来以后,若有似无的暧昧与接近,傅衍之都知道江芸不是因为喜欢他。她目的纯粹,就是想从他这里摸进入,然后把傅家掏个底朝天。他也清楚,随她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了整整三年,一直到江芸打了胜仗,坐拥钱权,以他的离开收尾了这场莫名的爱恋。
*
傅衍之用自己买的本子写写画画,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东西。
他合上本子,放在口袋,听到江芸关门回家的声音。
江芸看到书房的灯亮着,傅衍之手里拿着她的日记本,江芸愣了一秒。她的面色顿时灰败起来。
他好好放回,就听到江芸说:“虽然也没在一起,但是分开吧,我不想见到你。”
刚才准备的说辞顷刻化为乌有。
傅衍之插着口袋,淡淡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