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在岸上休息了三日身体才大好,一行人登船行舟,继续上路。
京城陆家负责来接她的有一个管事、四个婆子,还有两个丫鬟。他们大多都看不起陆晚晚,因为她生下来才两个月母亲就病死了,陆建章又一月便续弦,娶了现在的当家主母陈氏柳霜,她进门时大公子比陆晚晚还大几个月,其间内情便不言而喻。
陆晚晚未满一岁就被送往允州乡下老宅,十五年了,老爷从来不管不顾。
什么嫡小姐,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再加上她从乡下只带了一个丫鬟月绣和一个老婆子陈嬷嬷,想必也没什么家底,于是越发轻慢。
一路上漫说伺候,就连使唤也使唤不动,他们就成日在船上吃酒赌钱,丝毫没有在家中的规矩,也无人约束,个个快活似神仙。
月绣在船舱里点了一炉香,轻烟袅袅,余味深长。陆晚晚坐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翻书,她穿得肃静,不饰珠玉,巴掌大的小脸清隽动人,比这香还令人回味。
老婆子赌钱笑声传了进来。
月绣不满道:“小姐,你也不管管她们,成天胡闹得无法无天。”
陆晚晚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管,我怎么不管。”
“那你还任着她们胡来。”
陆晚晚抬眸,道:“你去把谢嬷嬷叫进来。”
谢嬷嬷是陈氏的乳母,陪嫁到陆家,地位比其他嬷嬷高多了。前世陆晚晚就知道,谢嬷嬷跟着陈氏没少替她出谋划策,就连陆锦云去北地也是她出的主意。
陆锦云害死了她,那把刀就是她递上去的。
既然回来了,那就从谢嬷嬷开始吧。
谢嬷嬷很快就进来了,她五十来岁,多年来在陆家吃好喝好,保养得当,看上去不怎么显老,她看不起陆晚晚,因为陆锦云也是她一手带大的,举手投足间才是贵家小姐的气派,哪像这一位乡下丫头。
“小姐找我何事?”谢嬷嬷言辞恭敬,语气却不和善。
陆晚晚垂眉,声音轻轻柔柔,生怕大了些,怯怯地说:“嬷嬷,你们在做什么?”
“打双陆。”
陆晚晚唇角轻扬,笑容腼腆又羞涩,眼睑轻垂,修长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她小心翼翼地问:“很好玩吗?”
谢嬷嬷眼神不屑:“京城的人都会玩儿。”
陆晚晚神色有些跃跃:“嬷嬷,我有个不情之请。”
谢嬷嬷心底暗笑,这小心谨慎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哪有半分高官贵女的气派,心中越是看不起陆晚晚:“小姐请讲。”
“嬷嬷可否教我玩双陆?”
谢嬷嬷道:“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能耽于享乐?你该学治家之道,御夫之道,来日嫁去夫家才能从容应对。”
陆晚晚低垂着眉眼,笑得越发羞涩:“嬷嬷教训得是,是我不对,以后若我言行有何不当之处,还请嬷嬷多多指教。”
“老奴吃陆家的饭,为陆家人做事,是应当的。”她在心里冷笑,可你算什么陆家人。
陆晚晚点头,朝月绣使了个眼色,月绣便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给谢嬷嬷。
谢嬷嬷低头一看,这碎银忒碎了些,她平常打发叫花子也不止这个数。陆晚晚说:“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你们在船上玩乐,我听得也欢喜,这点碎银嬷嬷拿去买些茶水果子你们玩耍的时候吃喝。”
这乡下丫头太寒酸小气,又胆小无能,小姐的担心都过虑了。就她这气派,拿什么和大小姐争?她这做派恐怕连府上的三等丫鬟都不如。
晚夕,陆晚晚又把王嬷嬷请了进来。
王嬷嬷不像谢嬷嬷。如果说谢嬷嬷是陈氏养的一条狗,指哪咬哪的话,那么王嬷嬷便只隔岸观火的猫,她只做自己分内的事,别的一概不管。她性格爽朗,却从不犯人,但人犯到了她头上,也绝不轻易吃瘪。她膝下有个儿子,好赌,年岁不轻还未议亲不说,成日不上工到处赌钱,没钱了就找王嬷嬷伸手要钱。
王嬷嬷生了四个女儿才得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要钱给钱,要命给命,无一不从。王嬷嬷生性不坏,左不过被这个儿子拖累,有奶便是娘,同谁也不亲热,眼中只有钱财。
王嬷嬷知晓自家主母是什么德性,一路上见陆晚晚乖巧胆小,直在心中叹气,这么乖巧的女娃回去后指不定会被主母怎么折腾,可她也不敢帮着陆晚晚。
她进来后,便向陆晚晚请安:“小姐安。”
陆晚晚盈盈一笑,将她唤到自己身边落座,她道:“嬷嬷近日舟车劳顿,清减得厉害。”
王嬷嬷坐立不安,她进陆府十多年,从当家主母到后院姨娘,还没哪个主子这么和气地跟自己说过话,她搓了搓手:“老奴水土不服,最近有些食不下咽。”
“都怪我,嬷嬷才如此辛苦。”陆晚晚一叹气,又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求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