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橘黄的天渐渐染了黑,变成了染墨般的靛青。
月色一点点升起,透过窗棂,房间洒满清辉。陆晚晚独坐妆台,慢慢梳理着长发,镜中人明眸皓齿,一笑,满是少年人的天真和纯良。这是她最好的武器。
月绣端水来为她洗漱:“小姐,你听说了吗?再过几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老爷准备大操大办呢。”
陆家老夫人刘氏,是个慈爱的老人,对膝下的孙子孙女疼爱有加,只不过她常年吃斋念佛,又因和陈柳霜婆媳不睦,一年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观音庵里度过,鲜少在府上。加之她身体不好,药未断过,府上事务她极少插手,上一世尽管她有心为陆晚晚抒难,也无力。
陆晚晚说:“祖母今年六十大寿,理应操办。”
“小姐。”月绣叹息:“各房现在都在为老太太的寿辰准备贺礼呢?咱们准备什么?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言下之意是她们穷得连件像样的贺礼都准备不出来。
陆晚晚略一思索:“祖母这等身份地位,什么珍珠美玉没有见过,再送这些反倒俗气。不如送些实用的,凛冬将至,上了年纪的老人都畏风畏寒,咱们不如给她做一双羊毛护膝,免她冬日膝寒之苦。”
话音方落,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姨娘敲门问道:“晚晚,睡了吗?”
陆晚晚拢了拢衣衫,起身去为她开门:“还没,三姨娘您这么晚了还来看我。”
倩云冲上来,抓起她编得长长的辫子一边笑一边咿咿呀呀地竖手指。
“瞧你这丫头。”三姨娘捉住陆倩云的手,抱歉地说:“你妹妹就这性子,你别怪她。”
“妹妹纯真可爱,晚晚爱护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她。”她牵着倩云的手进屋,抓了把允州特产的核桃酥给她:“我从乡野地方来,带的都是粗鄙之物,不好意思到几位姨娘房里献丑,妹妹来了就尝尝吧。”
陆倩云欢喜地塞了一块进嘴里,笑得十分灿烂。
沈盼眉眼低垂,眼底含了丝丝缕缕的欣慰,又嵌了几分担心。
她从丫鬟手里取了件东西递给陆晚晚:“老夫人生辰快到了,我想着你从允州匆匆赶来,想必没什么准备,所以倩云准备的时候我特意让她为你准备了一份。你看看,丢不丢你的份?”
她准备的一件鸦青绣福鹤氅,料子用得极好,绣工精巧,针脚又细又密,无论料子还是做工,都是顶好的。
陆晚晚惊讶了一下:“妹妹的手好巧。”
“她哪有这手艺。”沈盼笑道:“前两月就缠着我为她做的。”
陆晚晚道:“姨娘巧手,鹤氅做得真好。”
“粗陋玩意儿罢了。”沈盼牵着倩云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陆晚晚送她到了房门口。
陆晚晚抚着鹤氅柔软的缎子,嘴角微微耷拉着,葱白的指尖沿着缎子纹路走了一遍,她说:“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也会为我这般筹谋策划。”
陈嬷嬷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祖母生辰快到了,母亲,你说我要送点什么?”陆锦云坐在床榻边,问道。
陆建章在朝中任文选司郎中,虽只是小小的五品官,不过手中实权极大,熬上个六年或九年,依靠尚书大人的提拔,能平步青云到侍郎的位子。陆建章握有实权,但家世起于微时,又受商户女提拔才起的家,陆家又如爵位诰命在身,到底不够显赫。
陆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长子修林和次子燕林,都是陈柳霜所生,兄弟俩资质平平,于学问上难通一窍;三子陆栖林,诞生之日有祥瑞降世,一直备受宠爱,加之聪明伶俐,前年又拜了岐山学士为师,远赴南方书院求学,待明年归来,还不知有多风光。
李长姝平常就跟她不对付,要是陆栖林学成回来,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子。陈柳霜决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落于下乘,为今之计,便是为他们议一门亲事。
老夫人寿宴上,往来达官显贵世家贵女定不会少,她一定要细细地瞧,为他们看个好拿捏的贵女。
“你送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人送的都没有你送的好。”陈柳霜教她。
陆倩云眉眼一喜:“母亲的意思是?”
陈柳霜道:“去打听打听那两个丫头送什么。”
“一个哑巴,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陆倩云不以为然。
“活到老太婆这个岁数,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你当她还稀罕什么好东西?”陈柳霜说:“她就稀罕那些不入流的便宜玩意儿,不若你为她做件冬衣?”
陆倩云不满道:“我最讨厌做女红……”
陈柳霜抬帕捂住她的嘴:“别胡说,那天宁家的人也会来,宁夫人最爱性子温婉的姑娘,你收着点。”
她脸颊浮起浅浅淡淡的一抹霞色,嗔道:“母亲~”
这个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能嫁去淮阴侯府做正房大太太。淮阴侯府,荫爵世家,当之无愧的高门大户。想到这里,陈柳霜几乎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