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时恍惚她侍茶陪在一侧;批阅公文时仿佛有她红袖添香;散步时仿佛她言笑晏晏给他讲遇到的新鲜事。
他魔怔了,怀念一个死去的女人。
陆晚晚死后一年,他复了仇,陆家垮了,女眷全部充了官窑,成年男子都处死了,未成年的男子流放三千里。
他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
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那个死去一年的女人一直回荡在他脑海中。
他终于认识到陆晚晚的可恶之处——就算死了,她还占据着他的回忆。
十一年,荣辱与共、患难相扶,她无数次用单薄的躯体撑起他。他们的生命早就嵌到了一起。
只可惜,他领悟得太晚了。
陆家败了之后,他身体就彻底坏了。食不下咽,寝难入眠。他生志不存,不过月余便去了。
死前他看到的还是陆晚晚。
她眸子纯净,笑容天真,遥遥朝她走来,恰如他此生第一次见她的纯粹模样。
“夫君,我来接你了。”
他伸手想去牵她,微微抬手,她却如星光般飘散,一点一点,散入风里。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出来。
他知道,自己后悔了。
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在新婚之夜掀开她盖头的时候给她一个最美好的笑容,他会告诉她:“晚晚,从今往后,我会为你遮风挡雨,做你一世的依靠。”
他是爱她的。
宁蕴没想到,他还有机会。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回到了他十八岁那年。
那时宁家还未遭难,陆晚晚刚从乡下接回来。
再过两个月元宵会上,他和她会遇见。
他知道他们相识三个月之后宁家会遭到无法逆转的迫害。
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一个女子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不顾一切地嫁给他,陪伴他,追随他,扶持他一起站起来。
该有的一切他都会拥有。
不管往后有多可怕,有她一起,风雨无惧。
快了,再有快一个月,他们便能重逢了。
他下颌微抬,看向遥遥离去的陆家马车,心情颇为愉悦
————
陆家马车内。
陆晚晚紧紧牵着陆倩云的手,轻轻揉了揉。
“难过吗?”陆晚晚问她。
陆倩云垂着头,眼泪掉了下来。绽到手上,灼热难当。
陆晚晚抱着她的脑袋靠着自己肩膀:“哭吧,哭了就好些了。你身遭不测不是你的错,是老天待你不公。可老天待你不好,你不能跟着糟践自己。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你。”
陆倩云为了她以庶女之身冒犯陆锦云,她便也会全力护她周全。
陆倩云喉头呜咽有声,她太委屈,长到这么大,陆家的人都说她是没用的哑巴,别人都以取笑逗她为乐,这是第一次,除了阿娘之外还有人维护她。
陆晚晚捧着她的脸,用手帕一点点拭净她脸颊上的泪:“等我在陆家站稳脚跟了,我就给你找大夫,一定将你的哑病治好。”
陆倩云抬头,泪盈于睫地看着她。
她柔声地说:“放心吧,我绝不骗你。”
陆倩云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刺骨的寒风往骨头缝里钻似的。陈柳霜母女无处可去,她们不敢再在国公府门口盘桓,这样看上去会很像丧家之犬。
她们根本拦不到车,只能艰难地走回陆府。
“母亲,我饶不了陆晚晚。”陆锦云一直在哭,眼睛都快肿了:“我明明亲手把她和谢怀琛关进书房的,她怎么会出来!”
陈柳霜没有说话。事到如今,她也反应过来,陆晚晚不是个简单的乡下姑娘。
“要当心她。”陈柳霜面容清冷:“从她回来咱们就没有清净过,先是顾家那两个不中用的差点连累你,然后是老太婆的生辰,你出了那么大的丑;再有就是今天,我们都被她的外表骗了!”
“母亲,你相信我?”
陈柳霜抱住她:“当然,你是母亲的掌上明珠。”
“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她从陆家赶出去。”陆锦云狠狠道:“她就快把父亲抢走了!要是她真的攀上国公府,父亲肯定看不上我和宁蕴了!”
“当然要赶走她。”陈柳霜吸了吸鼻子:“不过不能操之过急。”
“母亲,你有办法了吗?”
她眼中闪过一瞬凶狠:“当然,当年她母亲都败在我手下,更别提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母女俩抱作一团,蹒跚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