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乱成了一锅粥。
陆建章又惊又喜,惊的是陈柳霜竟然会突然悬梁自尽,喜的是一直悬在头上的那把剑松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不知陈柳霜将他和?岑岳凡的事情告诉了哪些人?
不仅是他,府上的老夫人和?姨娘们也都震惊不已。
陈柳霜这人,不到最后关头,她是绝对不会走上自尽这条路的。
她就算是死,还会打几个滚,企图翻身。自戕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知道真相的陆晚晚坐在房间里。
她屋里?挂了一幅牡丹图,陈嬷嬷说那是岑思莞生前最喜欢的一幅。
色彩鲜艳,牡丹雍容。
岑思莞没有任何画像留下,陆晚晚不知她长成什么?样子,舅母和?陈嬷嬷说她和?母亲长得不是很像,她也就无从想象母亲的模样。
“母亲,陈柳霜死了。”她长长的发披散下来,衬托得小脸雪白,眸子闪着滢滢的光,落在画上:“只是可惜,现在我还不能和陆建章撕破脸,否则一定?让她承认罪行。”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不过很快,我就会让陆建章为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你要保佑我,早日为你和?舅舅报仇。”
说话间,一道黑影从墙外翻了进来,径直翻进长思院。
刹那之后,陆晚晚听到有人扣窗。
想必又是徐笑春那野丫头,她一向?不喜欢通传。
她转身去开门,门刚一拉开,缝里?便伸进一簇湿冷的花枝。
枝上尤带春露,滴到她脸上,冰冰凉凉。
她垂眸一看,是一束新开的芍药,花叶粉白,香气馥郁。
谢怀琛朝她笑了笑:“刚才回来,看这花开得好看,给你带的。”
“你回来了?”陆晚晚一边问,一边让开路,谢怀琛进了屋,徐笑春却没在后头。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合上。
“刚到,我让谢染把黑风寨的人押去官府,听说你家出了事,我先过来看看。”他熟稔地将芍药插进花瓶里,整理了一下花朵。
他跟着镇国公去巡营,这几天晒黑了些,脸上的书生气褪去不少?。陆晚晚见他衣裳染尘,一看就还没回家梳洗,想着他一回京就来看自己,她心头兀的一暖,问:“你吃东西了吗?”
谢怀琛摇头:“早上就去押人,一直忙活到现在。”
陆晚晚说:“你先坐坐,我让月绣送点吃的上来。”
说完,她转身要走。
“我有事情问你。”谢怀琛说。
陆晚晚一笑:“等我回来,什么?都告诉你。”
谢怀琛有段时间没见她,心里?有些空,直到刚才又看到她,内心才渐渐充盈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以前觉得陆晚晚很好,生得聪明,性子柔和?,父母也?喜欢她,他也?想对她好,所以在她遭遇宋时青那件事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去救她。
他知道女子都在意名节,怕她因为宋时青想不通,所以提出娶她。
这个决定做得很仓促,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后悔。甚至,还有些欣喜。
方才回京的路上经过一处野园子,他见这花开得好看,竟下意识想起陆晚晚的面容。
最近好似都这样,看到美好的东西,他脑海中总能浮现出陆晚晚浅浅淡淡的笑。
他这才意识到求娶陆晚晚可能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蓄谋已久。
至于有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能是在招提寺第一次见她,也?有可能是在书房内她为自己掖被子。
可是,陆晚晚对他来说又有些神秘。
她身边好像总萦绕着一团迷雾,让她看起来若隐若现,不甚分明。
就好比,这一次她突然来信让他去黑风寨一趟。
京城的人都知道黑风寨是个土匪窝,陆晚晚让他去剿匪?
他怀疑过,疑惑过,心底深处却觉得她不会骗自己,于是他带兵前去黑风寨。
没想到寨里?的人都被关押在水牢里,他白白捡个现成的便宜。
陆晚晚不是神仙,她不会掐算,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弄清楚。
谢怀琛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先是巡营,再是上黑风寨,连夜开拔,不眠不休,骑在马上肩上担了担子,强撑着精神还不觉得,可是这会儿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在闻到陆晚晚的满室馨香里?化成了水,睡意来得排山倒海。
陆晚晚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趴在贵妃榻上,眉心轻蹙,呼吸均匀有力。
她让月绣做了酒酿汤圆,谢夫人说过,谢怀琛最喜欢吃这个。她见谢怀琛睡得正香,知道他最近累极,就没打扰,让月绣将汤圆放在炉子上温着,等他醒了再吃。
春深了,天气虽没了凛冬的严寒,可入了夜,还是有些凉。
陆晚晚展开薄被,轻轻覆在他身上,便静静坐在一旁,凝睇着他的睡颜。
小公爷面容俊朗,俊而不秀,十分耐看,她不自觉地抿起唇角。
————
陆锦云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出门一趟,回来怎么就没了娘?
早上母亲还跟她说她们闯过了大风大浪,她怎么就突然悬梁自尽?
“父亲,母亲不会自杀的,她是被人害了。云俏说下午陆晚晚和?李云舒来过,肯定是他们,合谋害死了母亲。”陆锦云哭得声嘶力竭,双眼浮肿,她跪在地上,抱着陆建章的腿,哭喊道。
陆建章心情颇好,不管她因何而死,总归他是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他呵斥陆锦云:“越来越没规矩,你母亲暴病而亡,关你大姐姐什么?事?”
为了维护陆家的颜面,陆建章对外宣称陈柳霜是害急病猝死。
他才不管陈柳霜究竟因何而死。
“是她,就是她,从她一回来,就算计我和?母亲。”陆锦云哭得满面泪水:“父亲,你要给母亲报仇啊。”
陆建章烦躁地将她推开:“胡闹!”
陆锦云怎么肯依?她母亲死得太蹊跷,她笃定?是陆晚晚在捣鬼。
父亲不会帮她,他眼中现在只有陆晚晚,他还指望着陆晚晚攀上国公府给他长脸。
要为母亲抱不平,她只能靠自己。
她爬起来,扯了扯身上的粗布麻服,朝长思院跑去。
这边谢怀琛睡得正香,一豆灯火下,陆晚晚坐在一旁静静看他,灯火将她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曲线婀娜,身姿曼妙。
“陆晚晚,你给我滚出来。”陆锦云在院里喊骂:“你这个贱人,滚出来。”
谢怀琛听到声音,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也?醒了。
他没睡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怎么睡着了?”
陆晚晚眯着眼睛轻笑:“我从厨房里出来你就睡了,也?没叫你,本想等你起来再吃东西,现在看来,你没这个口福。”
陆锦云已经冲到回廊,她骂声不绝:“你出来,我要杀了你。”
谢怀琛一皱眉:“是谁?”
陆晚晚神色轻松,她推开窗户:“是陆锦云,你先走吧,回头我上国公府找你。”
谢怀琛犹豫了一下,陆锦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凶的样子:“你可以吗?”
她扬起脸看着他:“放心吧,我不怕她。”
见她笃定?,谢怀琛这才点点头,双手?撑在窗台一跳,就跳了出去。
他站在窗下,说:“你当心。”
“我知道。”陆晚晚合上窗户,刚转身,门就被一脚踢开。
月绣和几个丫鬟挡在她面前,道:“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大夫人没了,大小姐也?很难过。”
陆锦云抹了把脸上的泪渍,恨恨地看着她:“陆晚晚,是你害我阿娘是不是?”
陈柳霜是陆府是大夫人,陆晚晚明面上的嫡母,照规矩她也?该为她戴孝,可她绝不会在生母住过的地方为她穿孝服,她进门就除了孝服。
陆锦云见她一身粉衣衬得神采奕奕,顿时悲愤交加,扑上去就要打她:“你杀了我阿娘,我要你给她偿命。”
搬过来之后,陆晚晚换了批新的丫鬟小厮在身边,都对她忠心耿耿,此时此刻她们架着陆锦云,她寸步难行。
陆晚晚倏地走上去,抬腕狠狠掌掴了她一掌,她眼神冷漠,道:“二妹妹出言不逊,这一巴掌我是替父亲管教你的。你出口诬陷长姐,这一巴掌不为过吧?”
陆锦云眼泪直淌。
谢怀琛紧贴在墙壁的脊背一松,终于从紧张的情绪中缓了过来。陆晚晚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柔弱,她也有厉害的一面。他以为她遇到这种场面会吓得大哭,还想躲在这里?看有没有出手的机会。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她能处理好手边的事。
他嗅到自己身上的汗臭气,忽的想到刚才睡梦中鼻尖若有似无的氤氲芬芳。
是陆晚晚的气息。
他决定先回去泡个澡。
陆晚晚根本没把陆锦云放在眼里,比起陈柳霜,陆锦云不够狠,也?不够聪明。
陈柳霜已死,她心下松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