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痕。
她太难受了,她和外祖从?未见过面,没有多深的感情,听?他死得如此悲惨她还?是忍不住难受。
他可是对陆建章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他竟然能如此淡然地将他害死。
这世道人心?,为何竟能如此之黑?
她从?袖内摸出一粒寒食散,塞到陆建章嘴里。
他狼吞虎咽将药丸吞下,吸附在他骨髓上的千万只蚁虫终于缓缓退去。
他看向陆晚晚,乞饶:“女儿,我是一时糊涂,你?放了我吧。”
陆晚晚自侍卫手中取了把匕首,缓缓走到陆建章面前,问他:“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吃寒食散吗?”
“父女天性,血浓于水,是什么仇恨也割舍不了的。”
“不,在你?抛弃我娘,将我抛弃在允州的时候,我们的父女情分便被?斩断了,生我,却不养我,这种父亲,我要来有何用?”
破庙门外,倏有光影一错,几道身影,稳稳站立着。
皇上听?着破庙内陆晚晚的话?,脚步一顿,背上如负有千钧之力,脚下一步重似一步,终于再难挪动。
生她,却不养她。自己不正是如此。
他还?间接害死了她母亲,她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
自己又有何面目走进去,站在她面前,中气十足地说一声:“晚晚,我是你?父亲?”
不,他只会成为她新的困扰。
他脚下一窒,影卫忽的如同鬼魅一般闪到他面前,低语道:“陛下,镇国公府世子来了。”
皇上迟疑了片刻,终点了下头,没有继续向前,他从?旁退去,走到破庙之后,暗中观察庙内的景象。
陆晚晚说:“我宁愿没有爹也不想要你?这种爹。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给你?吃药,是因为想让你?感受一下,亲眼看到自己被?一刀一刀分割会何等绝望。”
她的匕首抵在陆建章的脖子上,他感受到了匕首冰凉的触感,怕得大叫:“陆晚晚,你?这枉顾人伦的东西?,我是你?爹,你?亲爹,你?敢弑父,你?的子孙后代,生男为奴,生女为娼,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他不顾一切,诅咒陆晚晚。
她的手猛地抖了下,她万万没想到,陆建章竟会如此恶毒地诅咒她。
她气得手脚哆嗦,匕首又重新横在他脖子上,她却迟疑了,迟迟不敢下手,她不怕自己遭受诅咒,但却关?系到她的子孙后代。
她经历过丧子之痛,知道孩子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别听?他的鬼话?,你?爱怎么杀他便怎么杀他,老天爷绝不会怪到你?头上。”庙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陆晚晚转眸望过去,待看清珠光之下站着的是何人,她顿时愣在原处,犹如木雕泥塑。
半晌,她才从?喉咙挤出两个字,颤抖而?又微弱:“祖母?”
“母亲,你?救救孩儿,救救孩儿啊。”陆建章一见陆家老夫人,有了依仗一般,嚎啕大哭。
陆老夫人却看也未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陆晚晚。
她不解地抬眸望向谢怀琛,他点了下头,她顿时心?安不少。
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孩子,陆建章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害得你?外祖家家破人亡,你?杀了他报仇,并非弑父。”
陆晚晚怔愣住,半晌没有回过神,她吃惊得合不上嘴,唇齿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恶寒从?她的脚底漫起来,浮遍全身,直让她在七月盛夏打?了个激灵。
陆建章鬼哭狼嚎道:“母亲,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你?什么也不知道。晚晚,你?别听?她胡说,我真的是你?爹。”
陆晚晚嗓子哑哑的,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
她牙齿都在打?颤。
老夫人缓缓闭上眼,一滴浊泪从?眼角掉下来,她老态毕现,说道:“当年?你?母亲怀有身孕,和陆家定下协议,陆建章娶你?母亲,做她名义上的丈夫,岑家则帮陆建章置办家业,扶持陆家。那时他已和陈柳霜相?识,两人私下定了约,岑家找上他之后,他隐去和陈柳霜的事,两相?隐瞒。他和莞儿成亲后,还?和陈柳霜藕断丝连,被?我发?现,我这才发?现。你?母亲性情柔和,脾气温柔,我极喜欢她,我为了她出头,训了建章,他受不了我的唠叨,便将实情告知于我。”
陆建章又哭又喊:“是她对不起我,我们都成亲了,她还?想着那个抛弃她的男人,她到京城就是为了找他,我都不计前嫌,将你?视如己出,她还?是记挂着不知名姓的野男人。”
他双眼通红,骂道:“我恨她,她是我的妻,嫁给我,却不肯拿真心?对我。所以陈柳霜对她下药的时候,我知道,却没有阻止。反正我也得不到。”
陆晚晚受到极大的刺激,脸色发?白?,失控地叫出来。谢怀琛搂着她,因她身上的寒意,他的心?口也带着刺骨的凉意。他将她紧紧用在怀中,压抑着自己微颤的嗓音,低声哄她:“好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母亲。”陆晚晚泪盈于睫,哭得声音都变了。
谢怀琛身上传来的热量,透过她薄薄的衣料,烙在她的肌肤之上,让她从?无边恶寒里,汲取到唏嘘温暖。
他将她拥着,在她耳畔轻声唤她:“晚晚,别怕,我在你?身边,有我呢。”
他的声音无边温柔,虽然她耳中脑中一片乱糟糟,但她还?是在一片混乱中看到了些许光芒。她血液滚烫,仿佛在沸腾,谢怀琛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她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登岸的绳索,紧紧抓住,一点点清醒过来。
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知道他会护着自己无虞,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默默地靠在他身上,借助他,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她倚靠着谢怀琛,让他扶着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声音也有些颤抖:“你?母亲死后,我怀疑和陈柳霜有关?,我将你?带回寿安堂,打?算亲自抚养。但陈柳霜夺走了你?,不久之后,你?便日?夜啼哭,不肯进食,几乎奄奄一息。我发?觉不对劲,怕陈柳霜将你?养出个好歹,无法对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交代,于是我让陈嬷嬷带着你?回允州乡下。”
她苍老的面颊上又是悔,又是恨,又是痛:“岑家遭遇种种,皆怪我没教好儿子,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我再无顾虑。陆建章是你?杀母杀外祖仇人,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只是看在我的老脸上,还?请你?……请你?……给他留个全尸。”
说完,她转身大步走出破庙。
陆建章嘶吼道:“母亲。”
老夫人脚步一僵,顿了一下,但很快,她仿佛没听?见什么似的,径直走了出去。
陆晚晚抬手,抓住谢怀琛的衣袖,干涩嘶哑的声音,从?她喉口一点点挤出来:“夫君,你?去外面等我。”
谢怀琛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发?,道:“我等你?一起回家。”
陆晚晚点了下头,眼泪跟着滚了出来,如明珠晶莹。
她不想让谢怀琛看到她满手鲜血的丑恶模样。
陆建章哭喊道:“你?想杀了我,去找你?那便宜爹?他抛弃了岑思莞,害她身怀有孕,恐为世人所耻,故而?找我成亲。就算是我害死岑思莞,那把刀也是他递的。”
他知道自己完了,陆晚晚不会放过他,是以无耻地攀诬起别人,就算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陆晚晚勾起唇角:“我放不放过他是我的事,但是你?,我肯定是不打?算放过了。”
她举起匕首朝他逼过去。
她的阴影投下去,笼罩在陆建章身上。
她设计让很多人因她而?死,但她的手从?没沾过血。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的手都在颤抖。
将将逼近陆建章,姜河便气喘吁吁地喊道:“陆小姐,老奴可找到你?了。”
陆晚晚本?就害怕,被?他一吓,匕首顿时坠落在地。
叮铃一声,清脆异常。
姜河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故意不看地上的匕首,走过去压低声音对陆晚晚说道:“陆小姐,陛下犯病了。”
陆晚晚眼睛瞪圆。
她有些慌乱:“姜公公……”
姜河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去找纪大夫,跟老奴进宫吧。”
说罢,他又掉头看向陆建章,神情古怪,道:“陆大人,你?竟也在此处,正好,陛下有事找你?。”
他挥手:“将陆大人带回去。”
陆建章破罐子破摔,谩骂道:“陆晚晚,你?个偷人生……”
话?不及说完,姜河回身,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陆建章一阵懵,脸颊迅速肿得老高。
“还?不快把他嘴堵上!”姜河斥道。
侍卫立即扯了块汗巾塞进他口中,又臭又咸。
姜河这才颇为满意地回过身,客客气气地对陆晚晚道:“陆小姐,咱们走吧,以免陛下久等。”
陆晚晚头垂得低低的,扫了眼陆建章:“可是……”
姜河道:“陆小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的事情最为要紧。”
陆晚晚心?下微微一松,眼下她为皇帝办事,他定是向着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老陆惨死~~~惨!!!!惨!!!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