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琛没有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陆晚晚心绪非常低落。他?想安慰她,但这会儿自己说什么好像都有狡辩的嫌疑。
顿了顿,他?说:“我是真心愿意娶你的,在我们成婚之前,或是成婚之后,都没有变过。”
说完,他?背过身走出了帐篷,陆晚晚坐在桌边,看?到眼前金灿灿的首饰,叹了口气。
没多久,裴翊修母子俩走了进?来。
“皖姨。”裴翊修耷拉着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陆晚晚长吁了一口气,从压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笑着摸了摸裴翊修的后脑勺:“怎么了?愁着脸做什么?”
“大哥哥已经将军粮运去了戎族,不日即将启程。明日我打算回一趟靖州,等大哥哥回来之后我们就要?一起回苏州。”潘芸熹说道,她盯着陆晚晚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等她回答。
陆晚晚漫不经心地说:“是好事,你也很?久没见过父母了。”
潘芸熹见她神色恹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没错,这回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修儿,马上就要回去见外祖父了,你为什么不开心?”陆晚晚笑着问裴翊修。
他?瘪了瘪小嘴,一脸不高兴:“舅舅凶,他?好凶。”
潘芸熹笑道:“大哥哥一向是这个性子,不苟言笑,小的时候我就不爱和他?玩儿。实际上他?心底是最柔善的。”
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往返奔波,暗中照拂,给了她很多支持和帮助。
“有的人看上去很凶,实际上心底可好了;有的人就算给你糖,糖里都可能含着毒。”陆晚晚轻扶着裴翊修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知道了吗?”
裴翊修点点头。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潘芸熹明日启程回靖州,只因和宓兰还有些旧怨没有了结,这次回去是将旧账一并算清。
从此以后,千山长,万水远,她都不会再和那两人牵扯上瓜葛。
裴翊修留在安州盐帮的暗桩,有专人照拂,只等潘芸熹归来带他?回苏州。
说到最后,裴翊修眼眶都红了,他?抱着陆晚晚的脖子,将?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奶声奶气地说:“皖姨,母亲说苏州外祖父家里有座很漂亮的园林,以后你来我看?园子好不好?”
陆晚晚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柔声应下,说:“好,我答应你,等手上的事情忙完,我就去苏州找你。”
前世今生,她还未去过那传闻中的人间天堂,每每在书中看到,真有几分?向往。
裴翊修恋恋不舍,半晌才将?她放开。
星子疏朗,陆晚晚送潘芸熹和裴翊修出军帐。
月色明亮,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送走他们之后她回到军帐里,谢怀琛还没有回来。一直到月影西下,他?都没回来。
灯影缭乱映着她的身影分?外单薄。
到三更后,她吹了灯,上床歇息。虽然已经到了初春,但北地半点回暖的迹象也无。夜里还是凉得厉害,睡了一宿,再醒来时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坐起身,旁边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谢怀琛一夜未归。她的心直往下坠,仿佛坠进?了冰窟之中。
起床梳洗,收拾妥当之后,士兵送了早膳进来。她胃口全无,草草扒拉了两口,便吃不下了。
士兵又进来将碗筷收拾出去。
他?们刚出门,陆晚晚就听到他们喊了声:“将?军!”
谢怀琛的声音沉沉的,闷闷的,嗯了声。门口的毡帘再次被高高打起,寒风从门口灌入,冷得她肌肤瞬间凉了一阵,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她朝门口望了眼,谢怀琛走了进?来。他?眼圈绯红,眼睛里满是血丝,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
“侍卫说你没怎么吃东西?”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不悦。
陆晚晚抬眸看向他?,说:“没什么胃口,吃不下。”
谢怀琛走到她面前,蹲了下去,道:“还在生气?”
陆晚晚倏地就有了几分?委屈,一吵架,他?就远远躲开了,避她像避瘟神一样。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她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她神思游荡,半晌定下心思,说:“我生不生气重要?吗?”
“重要?啊,当然重要?,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谢怀琛亲吻了下她的手背,灼热的唇印在她的肌肤上。
她用力将?手抽了出来。
她不是性格要强的人,这回却意外地固执。她看得出来,谢怀琛想蒙混过去,粉饰太平。
但他?们之间出了问题,症结不解开,哪怕这次她被哄着和好,以后碰到同样的情况还是会吵架。
谢怀琛借势朝身后一仰,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晚晚想到他身上有伤,顿时很紧张,忙问;“你怎么了?”
谢怀琛眉头紧蹙,然后身子发?软,瘫倒在陆晚晚怀里。
陆晚晚一瞬间吓疯了,她唇色发白,急促地去摸他的脉搏:“夫君?”
他?的脉象好像没什么变化,但陆晚晚还是很害怕,外伤摸脉很?难摸准,她一颗心,如擂鼓般通通直跳,四肢都开始发?麻。
“白先生!”她声音都带着哭腔。
谢怀琛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昏了短短的一刹那,却差点要了陆晚晚的命。
她委实担心他?有个好歹。
“你感觉怎么样了?”陆晚晚问他,眼底有千层银浪,一层层翻滚,快要将?她淹没。
谢怀琛眼神迷茫,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辗转,半晌他?才问道:“你是谁?”
陆晚晚整个人僵住,错愕地看着谢怀琛,似乎想要将?他?看?透。
他?中毒昏迷过后忘了她是谁了吗?
她眼尾蕴了几粒晶莹的泪,她慌了慌神,低下身将他?搂在怀里,安顿在床上,说:“夫君,你等我,我去叫白先生。”
她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紧紧扯住,回头一望,谢怀琛朗声大笑起来。
“我的傻姑娘!”他?一用力,将?她扯回怀中,她往他?怀中一歪,差点撞到他的伤口,他?咬牙忍住,笑着说:“哪怕我记不得这世上所有人了,也不会忘记你的。”
他?笑得牵扯到伤口都快疼起来了。
陆晚晚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一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这人太坏了,竟然这样捉弄她。
谢怀琛止住了笑声,揽过她的肩头,将?她搂在怀里:“怎么哭了?你的胆子一向很?大的。”
陆晚晚的眼泪落得更狠,赌气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他?亲吻她的唇,双臂将?她环得更紧了,不让她离开。
“好了好了,晚晚,我不闹了,你别生气。”
陆晚晚瓮声瓮气道:“我才不生气,我才犯不着跟你生气,你就是个坏人,是无赖。”
一连串的脏话,已然是气急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真快吓死了。谢怀琛不知道他?对陆晚晚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因为太重要?才患得患失。
陆晚晚说罢,就要下床。
谢怀琛将?无赖进?行到底,圈着她,不让她动。
她又怕真伤着他?,遂没有再动,气鼓鼓地躺在榻上,任由他将?自己抱着。
“晚晚,你知道吗?”谢怀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迷人,“这回我伤得很?厉害,那支箭射在我的心口,差一点就正中心脏。他?们运我回军营的途中我醒了一次,我看?到每个人都很陌生,却独独记得你。”
“我问谢染‘陆晚晚呢?’,其实那个时候我连谢染都不记得了,那一瞬间记忆是零散的,我只记得你,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过了很?久,再次醒来的时候,记忆就慢慢复苏了,我想起了谢染,也想起了白先生和笑春,还有其他所有人。箭伤痛得厉害,像是有蚂蚁在血血窟窿里爬,很?痛苦,我难受得要?死。那会儿我想,万一我真的死了,会不会有遗憾?我又想到了你,要?是我死了,你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所以,我迫不及待想活过来。你刻在我骨子里,是我至死仍挂念的人。你说我们成亲是赶鸭子上架,我不同意的,就算没有宋时青的事,我也会娶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你抬进谢家,你跑不掉。父亲和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会看?人脸色,也不大会哄人开心,让你受委屈了。”
他?顿了下,声音温柔得出奇:“不过现在我想去学,你愿意教我吗?”
陆晚晚听他说醒来后有短暂的失忆,她又吓了一跳。
“你只记得我吗?”她问。
谢怀琛毫不犹豫:“只记得你。”
“别的都记不得了?”陆晚晚好奇。
“记不得了,除了你,谁也记不得。”谢怀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