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置牛大战里扣去乱七八糟的杂费,她收入了8万多元;这一轮的香江天线,她一路抢着收购下来,平均2元每股,足足收了4万股。
推着苏阿婆往走道那边走去时,那些疯狂股民脸上尚未褪去的梦幻潮红,竟是宛如将要滴血一般妖异。
人置身在这个大时代中,根本就无法再独善其身。
但就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合群之后,消失的就是自己。
秋风起,蟹脚肥,家庭条件都已经宽裕不少的苏、王两家,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新鲜买回来的大闸蟹。
“那个香江天线说是发明了一种可供家庭使用的天线,是不是真的?”王嘉遽兴致勃勃地问。
他们两兄弟还小,学习又懒散,不像苏韵那样懂什么股市风云;不过,自从苏韵带着王家人炒了一个月股之后家里待遇飞升,就满心都是关注着股票的消息了。
“要是这次还能赚钱的话,那么我和嘉祥,就都能买一把新吉他作为新年礼物了!”王嘉遽越说越兴奋。
苏韵看了一眼那个被王嘉遽盘得油光水滑的旧吉他,又想了想昨晚他拿回那张惨不忍睹的成绩表后遭遇了一通男女混合双打的事,便沉吟片刻,道:“天线这种东西……其实呢,你阿妈昨晚用来打你的晾衣架捊个造型竖上楼顶,也可以叫做一条天线了。”
饭桌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泡沫,在破灭之前,我们就要跑路了。”苏韵最后总结道。
因为……凡是泡沫,就必定是会炸的。
六个星期后的1973年1月23日,香江天线已升至30元的历史最高位。
报纸杂志正在照着武侠小说的口吻,形容香江的经济已经是“打通任督两脉后,武功大进”的热火朝天时;一个“只要在大厦顶层竖上一根铁线,也可以接收电视信号”的消息同时也不胫而走,狠狠地打破了这一番热闹烟云。
早就赶在股价最高位时全部抛售的苏韵最后一次沉默地走出交易所门口,看到的,便是一片繁华美梦破灭的混乱场面。
“股市急跌初期,股民前仆后继地飞身跳入金鱼缸、挤爆交易所,想趁低吸纳,结果现在却反手被困!各位观众看看这些人的模样,像不像街市上一只只被扎好套牢的大闸蟹……”闻风而来的各个媒体,正在吐沫横飞地解说着股灾过后的场面,言语之间俨然是对后悔不已的股民进行着敲骨吸髓的恶毒。
“不但是股市震荡,香江天线这个欺世盗名滥竽充数的空壳公司,甚至已经演变成了国际笑话,更有理性的股民将其戏称为‘香江黐线’……”
旧时的香江还是以做服装、黐塑胶花等产业,以及凭借深水良港优势而生的航运为主,又逢大逃港热潮带来了整个城市的人口爆炸,以至于这些轻工产业里遍布工时廉价的工人和趁着空闲领物资回家制作的临时工。
所谓“黐线”的由来,就是工人为了多赚点钱养家糊口,日做夜做黐塑胶花,黐到整个人头昏脑涨晕晕乎乎,就促使了骂人发神经都是你“黐胶花”啊——延伸到后来,电子产品盛行,工人们改黐胶花为黐线路,这一句骂人的词汇就重新演变成“黐线”……
这般只要用点脑子细想都知道不可能的东西,却造成了一个敢上、一群敢炒的疯狂场面,可不就是全民黐线。
“那边有人跳楼啦!”随着一声惊呼,那群吐沫横飞的记者便又急匆匆地扛着长.枪.短炮蜂拥而去。
满目萧条之中,苏韵忽然就明白了,从前看那部讲述股市震撼人心的电视剧里,那一句“逢人领遗产”的由来。
她现在超过五百万的身家,其中也许有着资本大佬们的一丝毫毛,但更多的,应该是某些股民家庭的血和泪。
后悔吗?
不会的——因为她手上这些资金,会遵循着她的良心和目标用在正途,而不是化作资本大佬再一次收割无辜人民血肉的镰刀。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