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舒临本想说让司机送,但记起顾凌绝可能不太乐意,便道:“那你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
“我有办法,你好好玩,别多想。”顾凌绝轻轻抱了他一下:“我走了。”
舒临回到包间,见只有他一个人,周华问:“顾凌绝呢?”
“他家里人生病了,赶去医院了。”
“啊?他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们去帮忙?”
“不用。”
休息日海洋公园人很多,大多数都是家长带着孩子,眼睛盯得紧紧的,生怕自家宝转身就不见了。
又热闹又吵。
舒临没什么精神,连发丝儿都是焉的。
省内的海洋馆他早就跑了个遍,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提起来这里玩的时候,他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着顾凌绝可能没看过,就答应了。
顾凌绝还没来成。
他提起亲人生病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也看不出丝毫的难过。
淡薄地像是与他毫无关系。
舒临虽然不喜欢舒家老宅那几位,舒老爷子生病了也会有小小的挂念。
不是觉得顾凌绝薄情。
而是想到他从小都没人关心过,就心疼。
舒老爷子再刻薄他们家,过年过节还是记得给他红包。
虽然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赵小月给他递了瓶甜饮:“累了?要不歇会儿?”
舒临摇摇头。
他翻开手机看了会儿,顾凌绝没给他发消息,不知道在医院把事情处理了没有。
“舒临。”纪萌萌举着手机走过来,朝他笑笑:“一起拍张照吧。”
舒临抬头,正要拒绝,小姑娘就抢先说:“我们大家一起拍一张,留个纪念。”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
照片是请路人小姐姐拍的,技术一流,背后的海洋生物都照得很清楚。
大家礼貌地道了谢,小姐姐就开玩笑:“那小哥哥加个微信呗?”
舒临一愣,然后红着脸:“不好意思,你很漂亮,但是,我,我不想加。”
他第一次被搭讪,拒绝人的业务还不太熟练。内容不太客气,但态度却又羞涩可爱,把小姐姐萌地心肝颤,忍了好几次才没伸手去捏捏他的脸蛋。
这段小插曲被男生们闹了一阵,舒临也忍不住笑。
被人肯定真的很美好。
他心情好了许多,就给顾凌绝发消息,对方不回也没关系,就想和对方分享下。
照片他原图发过去了,和小姑娘们朋友圈里那花里胡哨的滤镜一比,直男的可怕。
【舒临:[照片]】
【舒临:一个小姐姐给我们照的,她还找我要微信来着,我没加。】
然后没忍住发了一个得意的小表情。
【舒临:你外公怎么样了?】
-
顾凌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点点翻着群里的消息。
赵小月他们照了很多,大多是风景照,偶尔闯入两个同学的背影。
有一张是舒临和纪萌萌的合影,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水母,头发都快缠在一起了。
顾凌绝默默关掉照片,打开小同桌的私聊。
结果又看见他被人搭讪的消息。
顾凌绝按熄手机,揣进兜里,差点没忍住那点阴暗的小心思,在网上购买些违法犯罪的道具。
“顾少爷,董事长醒了。”
“嗯。”
他站起身,往病房走去。
医院是林氏旗下的私人医院,隐私性一流,病房装修堪比豪华小别墅,还自带小厨房。
林正松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脸上戴着呼吸面罩。
比上次见面憔悴了好多。
他睁着眼,浑浊的眼珠子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这几年林正松对身体的调养很看重,每周都会有私人医生上门复查,没想到还是抵不过年纪的磋磨。
顾凌绝没什么表情地在病床前坐下。
到底是身体的机能衰老了。
察觉到旁边的动静,林正松侧头看了过来,等看清面前的人,那双眼唰地一下散发出精光,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顾凌绝太了解他了,林正松这不是兴奋的,是气的。
他伸手给人理了理被角,语气平平:“我怎么惹您老人家生气了,见我这副表情?”
林正松张张嘴,好半天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不……不孝……子……”
顾凌绝眉心微蹙,反而笑了:“这又从何说起?我对您事事顺从,公司安排的事物也尽责处理完,外公是糊涂了?”
林正松缓了好久的气,才再次张口:“你母亲……你母亲……”
顾凌绝点点头,恍然般想起了什么:“我知道,我母亲的忌日。”
林正松瞪着眼睛,直直看着他。
顾凌绝说:“您老人家放心吧,我记着呢。”
“外公就为这事把自己气进了医院?不值当。”
林正松呼哧呼哧喘着气。
顾凌绝说:“今天没有来得及给母亲祭拜,所以生气是吗?”
“你……”
老人这次犯病来得突然,虽然没有大碍,但现在还没缓过来,口吃不太清,颊边肌肉抽搐了几次,都没能完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顾凌绝拿了一块苹果在手里削着,他手法娴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里。
最近和小同桌待久了,他倒是舒适地有些懒散了,脾气随性了很多,竟然还会跟林正松顶嘴了。
这样不好。
“您不要生气了,医生的建议要听,总这样怎么得了。”他最先放低姿态,和往常一样,语气顺从无比:“是我错了。”
跟哄小孩子似的。
这是最近哄舒临哄出来的经验,顺着狮子毛撸。
争吵没有任何意义,顾凌绝已经不会把这种无聊的情绪带进生活中。
他垂眼看着空空的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您身体要赶快好起来,顾宏最近开发了一款新产品,正大肆在网上宣传,效果很不错……”
“产品的雏形,是母亲去世前提出的。”
这一记重锤砸下去,林正松瞳孔瞬间放大,在病床上反复抽搐,喉咙间发出咯咯恐怖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显然已经气到极致,要不是吸着氧,怕是要进抢救室。
顾凌绝没叫医生,安静坐在一边看他挣扎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按了呼叫铃。
护士到来之前,他还是那副服帖的模样:“我会去母亲房间里跪着,你不用担心。”
爷孙两个彼此有怨气,却又都得咽下去。
表面的平和,终有一天会被冰裂下的波涛打破。
顾凌绝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站住。”
顾凌绝闻言顿住了脚。
林正松缓了过来,艰难开口,嗓音因为生病而沙哑迟钝:“你要记住,林家对你的恩情,你母亲死了,还让你吃着她的恩情,你母亲的仇,必须得……”
“我明白。”顾凌绝回头看他,嘴角微微下垂,伏低做小的样子:“我能有今天,全靠外公和母亲的庇护,不然早在顾家尸骨无存了。母亲的仇我会报,今天是我不懂事,我回去自罚。”
林正松还是死死盯着他。
顾凌绝没让他继续探究眼里的情绪,缓缓关上了门。
保镖一直守在门外,显然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但他面色没有丝毫异样,默默跟在顾凌绝身后。
少年不过才十九岁,却已经有了成熟的身板和坚毅的腰身。
看不出半分伤心或者悔过的模样。
若是从前面看着,还能看见少年嘴角挂着的淡笑,显然心情不错。
林正松对他的控制欲一直很强,不可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被培养成了完美的工具人。
他要听话,要为林正松所用,成为一名合格的傀儡。
顾凌绝一直按照他的希望走着这条路,他确实天生优秀,再多的欲望,他总是能很好的压下去,是一个很好的扮演者。
只是可惜,他玩得有点腻了。
林正松也有所察觉,所以他焦虑,脾气越发不好,只懂得用暴力还让他降服。
用恐吓叫人听话,那是小孩子才会得到的待遇了。
顾凌绝越想越觉得无聊,他有点想小同桌了。
软软的,很好玩。
-
今天天色比以前黑得早,显然是要下雨了。
大家都逛得差不多,简单一起吃了顿晚饭后就散了。
舒临回到家,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跑上楼,一边充电,一边将买回来的纪念品打包放好。
这是给顾凌绝的。
手机开了机,响起几声提示声,舒临压着嘴角,跑过去看。
“……”
没一条是同桌发来的。
最后的消息还是两个小时前,他和海豚互动照片。
互动机会是饲养员随机抽的幸运观众,他把手举得老高,在一群小朋友中杀出一条血路。小海豚一点也不怕生,还亲昵地蹭蹭他的手掌。
舒临开心的要命,回到座位上后第一时间就给顾凌绝发过去了,还激动地说了好多。
这是第一次,舒临没有得到顾凌绝的回应。
他戳了几下对方的头像,消息框跳出各种拍一拍,刷满一页后舒临才出了点气,放下了手机。
他准备去洗漱,然而还没走出去两步,就想起顾凌绝外公生病的事情。
于是又转回身,把那些拍一拍没一会儿又都变成了撤回键。
今天玩得有些累,舒临洗完澡,躺在床上无聊地筛选相册里的照片。
保留了几张还算不错的,他想,下次再带顾凌绝去吧。
屋内的落地窗开着,外面已经亮起了灯,天色暗沉,乌云已经来了。
没一会儿,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砸在楼下假山池的芭蕉叶上唰唰作响。
晚风有点凉,顺着没关紧的推拉门吹进来,舒临懒得起身去关,便将身子埋进被子里。
他又玩了一会儿手机,点赞了几个长访问的博主,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睡着前想给同桌留言,又怕打扰他,翻来覆去,最后在纠结中睡着了。
舒临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顾凌绝浑身是伤倒在他面前,几个人拿着棍子打他。
一边打一边骂,舒临喊着救命,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激动地挣扎了一会儿,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