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钟恪行和蒋小城相约打乒乓球。
蒋小城不常运动,一是因为不热衷,二是因为平时很忙,工作一整天已经攒了一身疲惫,也就不想动。他想既然是打乒乓球,总不能像上班一样穿着西装白领,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才找出一套运动服。
这套运动服还是大学时为上体育课买的,大街上常见的款式——翻领的水蓝衬衫和白色短裤,但因为蒋小城生得白,这样普通的套装穿在身上,偏偏显得格外干净年轻,充当刚刚上大学的新生,也不会惹人怀疑。
钟恪行看到他的打扮,也是一怔,他差点忘记,蒋小城本来就不大,24岁的年纪,和自己带的研究生差不多。
都说三年一代沟,这么算起来,两人之间的代沟就有两个,行为方式、生活习惯自然有许多不同。
正因为这样,在得知蒋小城在大学里修习的是乒乓球后,才约他出来,想着或许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既然是增进感情,球技好与坏就没那么重要,因此,当一路上蒋小城说“很久没有碰球拍了”“我打得不好”时,钟恪行也并没有在意。
然而等到了场地,几个回合下来,钟恪行才发现,蒋小城的球技岂止是用“不好”二字可形容。
“砰——啪——哒——哒——哒——”
橘色的乒乓球又一次被白网兜住,从桌上滚到地面,跳动几声,朝墙角滚去。
蒋小城再不懂,也知道这是很低级的错误,脸蓦地红烫了,忙说:“我去捡我去捡!”
可钟恪行动作更快,迈着长腿一弯腰,就把球捡起来了。
站在桌子对面,问:“再来一次?”
又看出蒋小城的窘迫,道:“很久不玩,手生是常事。”
虽然钟恪行说这句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蒋小城还是听出了宽慰的意味,知道他并没有对自己不耐烦,稍稍放下了心。
鼓起勇气,做出接球的预备动作。
钟恪行了解了蒋小城的水平,心里就有了底,特地把动作放慢,力量也控制得恰到好处,稳稳当当地喂出一个球。
蒋小城还没差到故意喂球都接不到的程度,这一回,拍子总算击到了球,准确地触上对方台面。
为了让蒋小城有喘息的机会,钟恪行用手接住半空中的球,说:“这回还可以,再试一次?”
连着几个来回,感觉蒋小城已经进入状态,便做了几个还击,虽然还会出现球落地的情况,但和方才相比,已经好上许多。
“很好!”
“不错!”
只有时刻保持冷静,才能更好地对来球的方向作出预判。有了钟恪行的鼓励,蒋小城信心大增,紧张的情绪逐渐消散,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察觉到蒋小城有所长进,钟恪行又说:“击球的速度可以再快一些!”
蒋小城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蛋白里透着淡红,他轻喘着气问:“怎么快?”
“调整前臂和手腕的动作,加快挥拍的速度!”
蒋小城一边听钟恪行的指导,一边注意来球的方向,重重击出。
“是这样吗?”
“对!还可以再快些!”
钟恪行的动作越来越快,蒋小城明显开始手忙脚乱。
一记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面而来,他惊惶失措地挥打出去,球体触拍的一瞬间,受到一股强劲的回击力,搜地一下发射出去。
“不过还要注意……啊!”
蒋小城深提一口气,慌忙扔下球拍跑过去。
“没事吧没事吧!”
“快让我看看,打到哪里了?”
拨下钟恪行的手去查探,额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
“我没事。”钟恪行摘下眼镜,手触着眉头,似是再等那阵疼痛劲儿过去。
蒋小城大感愧疚,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能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钟恪行手在空中一摆,做了个止住的手势,“真的没事,只是碰了一下——我们休息休息?我去卫生间。”
蒋小城仰头瞅着钟恪行,一连说了两个好。
场地四周摆放着供人休息的座椅,蒋小城坐了一会儿,又像是待不住似的,站起身走向球桌。
眉头轻蹙,手拿着拍子比划,回忆着课堂里学过的知识。
“球拍放得过低,球就容易过界。”
蒋小城自己练的专心,突然听见耳边的响动,惊讶地转过身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中年男士,身材高挑,言语温和,虽然没有笑,却让人有亲近之意。
但如果触到那浓眉下深藏着的目光,就会察觉到他的厉害,不敢做出任何怠慢的事。
这人手臂抬起,指着不远处的座椅,慢条斯理地道:“刚才我坐在那里,看到你打了你的球友?”
这句话,又像是长者对后辈的调侃,蒋小城道:“是我打的不好,动作不标准。”
“接球的动作是不是标准,当然重要,但前提是对来球进行及时、准确的预判。刚才那记球,是怎么飞过来的?”
蒋小城思索半天,只说出:“很快。”
“很快,描述的是球的速度,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就已经晚了。拍触球的移动方向,对方发球时摆臂的振幅,还有来球的弧线——”
说到最后二字,食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弯,“——都是判断来球方向和速度的依据。”
“刚才那样的急球,不要着急去接,后退几步,等球的力量减弱,把拍面向后仰,再向上推。”
蒋小城一边听他条理清晰的解释,一边学着动作。
若有所悟地道:“原来是这样,我心一慌,就忙得什么都乱了。”
还想说什么,透过中年男人的肩膀看到熟悉的身影,漂亮的眼睛忽地一亮。
“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