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边干活边养病,左右一份宫务分成六份,每个人手上真算起来也没多少。当年大权独揽时,仁孝皇后自招架得住,愿景自处理得来,娜仁……勉强也算自支撑过,何况如今被拆分成一份一份的。
“要我说,就是没历练过!”娜仁躺在摇椅上晃啊晃,边呷着茶,边悠悠道:“就她如今手上那点事,算事吗?”
琼枝面不改『色』,吹捧道:“是,您那时候才叫忙得脚后脑勺分乏术呢——多亏还有大公主帮忙,把那些事分去许多,不然可真是,管了些日的事儿,下巴眼看着都尖了。”
娜仁觉着她这话莫名阴阳怪气的,摩挲摩挲自的下巴,还是没吭。
对宫中这些事,娜仁对皎皎素来是开诚布公一起讨论的态度,从未隐瞒过什么——早些年主要还是她输出,这几年皎皎的消息逐渐灵通起来,又渐渐大了,娜仁有意培养她对各种事件的见解看法,便成了皎皎输出的多。
这日午后,午睡醒来,娜仁坐在妆凳上,皎皎持着紫檀梳慢慢她通发,边缓缓道:“佟妃母将那一部分宫务接了回去,这几日承乾宫好热闹啊。”
“钮祜禄贵妃撒手得痛快?”娜仁眯眼享受头皮按摩,随口问。
皎皎仿佛轻了一,“可不是,再没有更痛快的了。些日改动的那些,如今还得正主一一应付着,难啃的硬骨头,还是自个啃去吧。钮祜禄妃母本就不愿意掺和那些事,如今又回到佟妃母手上,且看佟妃母如何应对吧。”
她说着,微微一顿,缓缓道:“有时,女儿也看不明白,佟妃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聪明,往往便能作出熟人意料事,若说愚笨……行事手腕也算干脆,处事也没落下人的口舌。倒是叫人看不明白了。”
“那就不要评说,继续看,仔仔细细地看,人啊,总觉着自把世人看透了,其实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看透了的?”娜仁睁开眼,透过镜着看她:“既然看不透,那就不要评说罢了。看出什么,存在自的心里,便足够了,何必说与外人知道?”
皎皎道:“额娘又不是外人。”
“可我也是个普通人,难免会被旁人对某人的评价印象。”娜仁眼温柔,“既不要居高临下地将人看透,也不想必绞尽脑汁地参悟人心。岁月漫,有的是时光,若是一味来揣摩旁人,岂不是浪费了?不如就不要轻易开口,评论她人,过好自的日罢了。”
皎皎闻言一怔,仔细量着镜中的娜仁,见她得分外温和,眉眼温柔的仿佛能焐化冰雪。
似乎从她少年时,额娘便是和蔼可亲、爽朗大方的形象,待亲近的人偶尔又会有些任□□娇。分明年少位尊,应是意气风发的,少对旁人进行评价,顶多是嘟囔调侃两句,偶尔评说,也不会斩钉截铁地说某某某便是什么样什么样的人。
私下里说话,更多是就事论事,事中如何,脱开那件事,便不会再认谁谁谁就是那样的人。
娜仁见她如,唏嘘道:“你还小,生来就是你汗阿玛的女,万般宠爱尊荣,地位尊贵,没经过什么风雨,再聪明剔透,也是少年人意气风发。额娘没有教育你的意思,是想告诉你,人心啊,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永远没有被看透的一天。”
她也曾以自能够看透人心,最后发现,其实人心易变,没有亘古永远。那么不一时的眼光看久的人,便是很重要的了。
其实这些年,她也避免不了觉着某个人就是怎样怎样的,但她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妄下定论,也不会当时的目光,久地看那一个人。
事总是不一样的,人心也总是会变的,那她的目光,也应当在变。
人说不能昔日的目光看人,大许也是如吧。
皎皎抿抿唇,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了。
娜仁扭头眼看她,『揉』了『揉』她的头,道:“这些道理啊,你留着慢慢参悟去吧。志存高远,也要将目光放远,不可拘泥于当下,知道吗?”
“是,女儿知道了!”皎皎从容矜持地点点头,目光满是坚决。
一被精心磨雕琢过的美玉的内敛端华、莹润光泽,又从眼角眉梢的坚决与挺拔的姿流『露』处些许出鞘利刃的锋芒。
看着她的样,娜仁微有些恍惚。
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儿究竟能走多远。
但愿她能扶摇而上九万里,大展鹏程。
朝陷入紧张的战备状态,后宫也不安稳。
德妃六月里诞下的那位小公主一直不大好,众人多少也做好了准备,甚至连康熙都不敢与这个女儿多亲近,唯恐深了,孩走了。
独德妃照顾小公主,尽心尽力,日夜不离。
即便对她有成见如贤妃,私下也未再于这事上说她半分。
宜妃顶多私底下气哼哼地说她是“作秀”,但小公主真正过世后,她也没在德妃面借这个戳她的软肋。
日暮西山,永和宫里的白绫被宫人扯下,德妃静坐在窗边,望着偏殿的方向出神。
宫女脚步轻盈低眉顺眼地进来,向她回道:“六阿哥睡下了。”
“也好,叫他睡吧,哭了一日了,也不知这孩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德妃淡淡地吩咐:“那些白绫……烧了吧。”
她闭了闭眼,宫女低道:“大悲伤,娘娘好歹记着六阿哥,六阿哥可有您能依靠了。”
德妃轻嗤一,眉目低垂,手掐着一朵艳红的凤仙花,神平静得如一潭水,语气也十分平缓,“我有什么可伤心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求来的。不过是一个孩罢了——”
她喃喃念道:“舍去了的,就是舍去了。皇上的怜惜,岂不胜过种种?你看佟贵妃,虽得了儿,又如何?还是不能生,才养了旁人的儿……”德妃面带讽,神登时狠厉起来,目光尖利如刀一般,叫宫女后背一凉,忙低头避过锋芒。
“既然去了,不是我的,便再也不是我的了。”德妃理了理上的衣袍,扶正发间一支玉钗,微微昂起下巴,摆出如佟贵妃、钮祜禄贵妃等人那般骄矜从容的姿态,字句坚决。
宫女垂眸,未语。
宫里这些年的孩多了,小公主的并没掀起多少波澜,各人仍过各人的日。
秋日猎场行围,大阿哥胤禔连『射』两鹿一熊,康熙亲自嘉奖,一时风头无两。
人都贺贤妃生了个好儿,也有人趣她好日在后头呢,贤妃虽尽数受着,但一开始的欣喜过后,私下难免有惶恐不安。
这日孩都不在,娜仁拿小炉煮了旧年陈的普洱,贤妃在她对面坐着,接过茶道了谢,捧在手上,水雾袅袅,茶香弥漫,她深吸几次,近日烦『乱』的心绪仿佛被无形中的一双手理清,终于升起了倾诉心。
她惶惶道:“皇上这样抬举保清,我这心里总是不大稳当。人说不争馒头争口气,要说我没有过那个心,是假的,可——可这都立了太了,皇上又这样行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保清『性』本来就冲,太矜傲,兄弟两个不和是常有的,但保清对太还是尊重的啊!若真有那一日……岂不是、岂不是兄弟阋墙。”
她侧过头去,眼圈微红,“你看自古来,皇家弟,兄弟相争,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是恨过仁孝皇后,对太不喜,这都不假,可我当下真的没有要争那个位置的那份心啊!”
当下没有,便是从有过了。
“我信你。”娜仁心中一叹,能握住她的手,无力地劝慰:“皇上未必是那份心,你还不许人家疼一疼自的儿吗?”
贤妃力摇着头,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惶恐与慌『乱』。
她道:“……自皇上开始抬举保清,我是又欢喜,心里又七上八下的。有那一个六阿哥还不够吗?我求我的保清能够平安一生,能国家建功立业也算有所成就。若说有多大的野望——终究是白想的,皇上有多疼太,我还看不出来吗?”
“你这会,多着急、多慌『乱』都是白费的,莫不如多与保清谈一谈,你母两个多久没交心地说一回话了?”娜仁温道:“孩大了,有些心意你就是要说给他知道!保清是个懂事的孩,你与他明白着说,也问问他的意思。人生路太,咱总不能替孩走,你这会如何想都是徒劳,还是要看保清如何想,能把他的想法扭过来,你不是强过在这里白着急?”
贤妃苦着摇头:“保清、保清他何曾与我交过心,虽是我肚里爬出来的孩,可他信我竟不如信明珠多!”
她说着,不由得悲从中来,热泪滚滚而下,个中心酸滋味,又岂是外人能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