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康熙,一颗老父亲的心,总觉着自己姑娘是温柔和顺小白花,在外头受了委屈都不会还回去的那一种。
也不知谁他的这种错觉。
娜仁的生日宴办得热闹,太皇太后、太后与众位太妃们都出席了,算是宫里头一份的脸面。
招待往来宾客有皎皎,年长些的皎娴和皎定也跟在姐姐身后帮忙,胤禔和胤礽不约而同地约束着弟弟们,老一辈诰命均陪着太皇太后与太后、太妃们听戏,娜仁只肖与素日熟悉的说说话,她的宴上,人人捧着她、哄着她开心。
琴德木尼与伴云一左一右在她身边,朵哥与尚红樱反而要退一步,见孙媳与永寿宫如此亲近,国公夫人忍不住地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便是有看不顺眼地灌了两杯酒,也没叫她收敛起笑意。
位嘴甜的命『妇』说了个极讨巧的笑话,拐了个弯子夸娜仁年轻、保养得好,公主孝顺,一看就是有福寿的样子。
话音落地,她自己就反应过来——皇贵妃膝下无子,只怕犯了忌讳。当时便讪讪地望着娜仁,一时噤了声。
娜仁却不在意这个,只见她一双翦水秋瞳似怯似惧,神情微带些惶恐,更是惹人怜爱。
她登时便轻笑两声,道:“但愿能应了这句吧,若是本宫真能有那样的福气,也这位夫人的一份功劳。”说着起身,众人心中不解,却见她缓步走到那命『妇』身边,信手撷下一朵开得如火如荼的木槿,簪在那命『妇』鬓边,唇角含着些浅笑,信口道:“这花开得好,也衬你。”
这位皇贵妃似乎生来便带着几分洒脱恣意,和顺长公主笑着嗔她:“你来了,就这『性』子,若是托生个男儿,这普天下的女子,几个逃得过的?”
尚红樱不在这一桌上,听了声音回头来看,不由也笑了,放声道:“额娘您可仔细些,别惹了皇贵妃的眼,来时您说要带些点心回去,招惹了皇贵妃,可就没有点心了。”
要说这辈分,是『乱』得很。从皇家论,和顺公主是娜仁的姐姐,尚红樱是她的外甥女,若从博尔济吉特氏来论,尚红樱是她嫂子——这样『乱』的辈分,是怎么也理不清的,两头各论各的。
这会尚红樱一开口,笑料便来了,娜仁方才可叫了和顺公主好几声姐姐,众人笑一团,皎皎坐在公主们那一桌,回头来看,见娜仁坐在人群里笑得恣意,间翠玉钗用品质极好的明珠点缀,熠熠生辉,却不如主人耀眼。
皎皎便无声地笑了,转眸间见皎娴悄悄自己倒了一杯木樨清醴,无奈一笑,皎娴哀求般地向她拱了拱手,俏皮地眨眨眼,皎皎摇摇头,全当未见,也算无声地纵容了。
也是生日宴上,娜仁收到了康熙送的一轴烟雨江南图,展开瞧了些感慨:“都说江南烟雨朦胧的景象最是美不胜收,我竟无缘得以一见,便从这画间感受一二吧。”
康熙笑『吟』『吟』地,“那朕便带皇贵妃一览江南风光,如何?”
话里的意思,是要南巡了。
在场众位登时精神了,面上酡红透出醉态的也醒了酒,侧耳听着。
后来听康熙宣布了要南巡的消息,众人竟只觉然如此,嫔妃们心里各算盘,独娜仁无奈含着嗔怪地看了康熙一眼,努努嘴,康熙冲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此戏酒热闹一日,黄昏时分方散了。
送了客,送太皇太后与太后、太妃们去了,娜仁与康熙坐在花厅里喝茶,道:“你说这样的事,你非拿我做个由头是何必呢?”
“这不是气氛渲染出来了嘛。登基这些年,平三藩、收台湾,也算是在南方做出些功绩来。过去逛一圈,沿途施恩收拢收敛民心,便可以开放海禁了。”说着,康熙忍俊不禁地道:“其勒莫格可是着急得很,如今在家,他家小二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跑得都干脆了,大的更是可以念书了,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出去了。”
听出康熙的打算,娜仁沉『吟』一会,道:“这样也好。”复笑了,“好歹他们没生个老三出来呢。”
康熙也笑,面带些感慨地道:“其勒莫格与尚氏也算是举案齐眉,其勒莫格能为了尚氏不纳二『色』是最难得的,愿咱们皎皎也尚氏的福气吧。”
“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安隽云被你女儿吃得死死的,他敢有花心思?皎皎不剁了他!”娜仁撇撇嘴,些不屑地道。
康熙满不赞同地看着娜仁:“皎皎『性』子虽然刚强,本『性』却很柔顺,阿姐千万不要这样说。但……安隽云若真敢有那个心——”他眯眯眼,神情些危险。
娜仁些无语,甚至不想和他说话。
他闺女!皎皎,大名皎安,如今在京师里混得那是“京城前头一条街,扫听扫听谁是爹!”
本『性』柔顺?被人欺负?他是闭着眼睛说出来的吗?
这话且不提了,且说康熙轻飘飘一句要南巡落下了,宫里人心浮动,各宫都想着自己能在南巡的队伍里占个地方,乾清宫里头忙着,轻易不要叨扰,但宫里也不是没能走动的门路。
比如永寿宫。
这日黄昏时分,娜仁正带着皎皎与留恒用晚点呢,茉莉预备了一桌子冷淘,两样细面:打了鸡蛋的与拧了青菜汁子和面的;三样卤子:虾油玉兰香蕈块、酸辣羊肉丁、黄花木耳鸡蛋酱;两样冷荤:熏鸡丝并剥了壳的一指长海虾;四样素菜:码得整齐的水灵灵的王瓜丝与焯过水的芽菜、还烫过水的菠菜与小白菜;两样小菜:浇油干豆腐丝、凉拌玉兰片,另有一大碗藕丁绿豆的汤。
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看着多,其实分量并不算极多。皎皎常年练习骑『射』与剑术,饭量不小,留恒轻微厌食没有什么战斗力,但青菜汁子和的面出人意料地和了他的口味。
他也不用酱料,只要四样素菜每样一点拌上,再一小碗汤,没滋没味的,也不知他吃得什么劲。
娜仁看着就觉着没意思,自顾自拌了一大碗,熏鸡丝咸香,海虾鲜甜,羊肉丁酸辣味重并不腥膻,再素菜码子一压,便不觉得腻口,痛痛快快地一碗吃下去,正要添第二碗时,便有人通传说小那拉贵人来了。
娜仁听了挑挑眉,手里的筷子也不挥舞了,“这可是稀客啊!快请她进来。”
这个关口过来,是什么事她心里多少能猜到些,但小那拉贵人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多少争宠献媚的心,后来搬到了西六宫来,如今储秀宫里与赫舍里氏出身的那位伴,过的是细水长流的日子。
要说她是为了南巡伴的名额来的,娜仁心里是不大相信的。
没成想,她还真是为了这个来的。
“你……到是叫我些吃惊了。”小那拉贵人是进来便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娜仁听了,只叫她先坐下,然后有些惊叹地道。
小那拉贵人轻笑着,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道:“妾年岁也不小了,该图个安了。”
宫里的女人,什么是安?荣宠?家室?还是孩子?
娜仁一扬眉,未曾深问,只随意点了点头,道:“我回头和皇上提一嘴,不过也是没准的事。”
“妾身不会为难娘娘,您只肖与万岁爷提一嘴,叫万岁还记着后宫妾身这么个人罢了。”小那拉贵人郑重地道:“此乃大恩,必将铭记永生,不敢忘却。”
她这样坦『荡』的人,在后宫中是少见的。
娜仁深深看了她一眼,细细打量着,见她一袭水碧衣衫,盘辫上只点缀着一朵净白茉莉,含苞待放的,倒是清爽。一双眼眸盈盈望来,如含着一汪醉人的春水,却不媚人,更像是不谙人世只求得道,初入凡尘的狐。
按理,她这样的容颜,在后宫中是绝不会这样就被埋没的。
只能是她自己藏拙。
娜仁淡笑着,随口夸了一句:“这花儿好,很衬你。”
“这茉莉花,是妾亲自照料的。”小那拉贵人笑着,倒比头上的花儿还俏,“记着娘娘喜欢,还特意给您带了一盆来。”说着,转头对贴身宫女耳语两声,那宫女恭谨地躬身退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有个小太监捧着一盆花低头进来。
那花果真养得极好,叶子是翠绿的『色』儿,雪白的花朵或是亭亭绽放在枝叶上,或是羞答答地在叶片后含苞待放,修整的型也极好。娜仁一眼见了便打心眼里喜欢,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回头也只是在康熙面前提了一嘴,将这事随口说来,康熙见她对花十分喜欢的样子,不由打趣:“阿姐一贯喜爱茉莉,如今是与她相见恨晚了?”
“我与这世间所的美人都相见恨晚。”娜仁看着康熙,瞧着颇为认真的样子。
康熙些无奈地摇头轻笑,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悠悠感慨:“阿姐啊,和顺姐姐一句话说的不错,但凡你是个男儿身——”他摇了摇头,啧啧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