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沈俏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街道中央踉跄而行。
她不知道宿主的精神力要将她带向哪里,心里充满诸多疑惑,如果这是宿主生在所历之事,她不可能完全没有记忆。
“我十六岁遇到你时,也是在这样的雨夜......”沈俏听见自己虽咧嘴笑着,眼里却涌着滚烫的泪。
“我只是个病秧子,大夫说我患的是肺痨,活不长的。府里爱我的人一个也不在了,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被关进了绣楼里,这样的我如何能够喜欢你呢......”沈俏无法在宿主的精神世界里做出任何反抗,只能眼睁睁随着这副躯体在雨夜里流浪。
宿主因为肺痨之故,也自觉卑微,即便心慕尹渊,却总带着纱帽,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尹渊从未见过她真正的样子,这才给了沈墨兰横刀夺爱的机会。然而沈俏觉得奇怪,即便尹渊不知道宿主容貌,可二人也多次幽会,尹渊应该对宿主的性格举止十分了解才对,怎么会一点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呢?
躯体最终在城郊一座新墓前停下来,沈俏放眼望去,许久才瞧出这是沈家修筑的一处陵园。里边大大小小的坟包,葬的都是沈家的祖祖辈辈。
新墓的砖石有被移动的痕迹,有的地方血痕未退。沈俏把剩余的砖石移开,进了墓里,穿过狭长黑暗的甬道,来到停放着宿主尸体的墓室里。
阴沉木制成的棺椁停放在墓室中央,周遭的长明灯火光跳跃。沈俏一步步凑近,将手放在厚重的棺材板上,棺木的镇魂铃无风自晃,发出悦耳的脆响声,沈俏在铃铛连绵的回声中推开了被棺材板。
棺材板明明很沉,还被钉得死死的,但她连力气也用不上使,便开了。
轰然一声,棺材板掉到地面,朝下的那一面翻转向上。
沈俏下意识睁大眼睛,那棺材板的反面,赫然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这些血迹有的呈条状,有的是模糊的血手印,重叠相交,或暗或明,让人不寒而栗。沈俏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颤抖地抬起这双肉烂如浆糊的手,惊惧的泪倏忽滚落在手心,灼烫如烧。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棺中人面容尽毁,却睚眦欲裂,一双怨念极深的眼睛不甘地瞪着上方,死不瞑目。
沈俏双手撑在棺椁边缘,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心脏仿佛下一刻便会从胸腔内跳出。
她既不是病故也不是气死,而是被沈墨兰剐烂了脸,活埋而亡!
难怪沈俏并没有皇宫里的那段记忆,那些画面只不过是宿主被困棺椁中,极度害怕下不断拍打棺材,呼声求救时因窒息而出现的幻觉。这份恨意过浓,所以沈俏才会陷入宿主残存的精神世界,一时难以脱身。
她将尸体放正,缓缓阖上棺材板,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气,拳头收紧:“你放心,她所夺走的,我会悉数替你拿回来,而她所加害你的,我必定千百倍报复回去!”
“大姐!大姐!你怎么样啊?!”恍惚中,沈歌焦急的声音飘进耳里,“你给的药到底行不行啊?为什么半天了还是没反应?”
沈俏试着动动手指,眼前依稀出现几条模糊人影。她撑着身子,捂着胸口缓缓坐起来,沈歌一把抱住她,涕泗横流:“你可把我吓死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向大夫人交代啊!呜呜呜呜......”
“我晕了多久?”胸口没有再作痛,沈俏按揉着太阳穴,打量四周环境。
四周花团锦簇,远处高柳垂碧,几只鹭鸶在湖岸起起落落,谈笑声从万琼林方向丝缕传来。她这会子正坐在花间的一处石椅上,一扭头就看见尹渊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尹渊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很庆幸,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也就一刻钟左右,你现在感觉还有什么不适吗?”尹渊走近,负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神色有些寡淡。顾慈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瓶药丸。
沈俏从他粗粝手指间依稀看到“救心丸”三个字,看来他们将她当做心疾病人来治疗了。
“好多了,谢殿下关怀。”沈俏放下手,又把像一只八抓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沈歌推开些许,撑着石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来。
明明也没躺下多久,屁股刚一离开石椅,沈俏就感觉眼前的景致陡然一花,紧接着腰间一紧,竟再次跌进了尹渊怀里!
“哇哦。”沈歌惊叹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把捂住嘴。心里却在感叹,大姐不愧是大姐,好手段啊......
顾慈抬头看青天,眼睛抽风似的不停眨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