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两日,上京城仍不间断飘雨。骤降的气温让沈俏旧疾复发,虽请了大夫,连翘和半夏也日日守在榻前侍奉汤药,可她依旧咳嗽不止,精神怏怏地伏于床头。
相比之下,沈墨兰的精神状态倒是恢复了不少,一听说沈俏突然卧病在床,忍了心中的狂喜,不仅亲自带上若干补品去探病,还掐准了时间在同样来探病的沈乘面前上演一出姐妹情深。
七皇子一死,将军府还能倚靠谁呢?沈墨兰暗笑沈氏父女站错了队,也时不时找些由头去沈乘的书房陪父亲闲聊。
她认为,只要沈乘得知七皇子的死讯,就必然会倒戈支持睿王,等到睿王举兵那日,与沈乘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整个上京城,到时候江山易主,历史改写,过往的处心积虑忍辱含垢终成云烟,还会担心将军府区区一介嫡女?
当然,她也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尤其是父亲双手撑在书案上,看向她的目光变得陌生而深不可测时。
她本以为在朝堂淫浸多年的沈乘能够审时度势,一双慧眼择明主,却不想沈乘静静听她把话说完后,脸色倏地变了,险些抡起巴掌掴在她脸上。
“住口!”沈乘转身,收紧的拳头往桌上嘭地一砸,“朝堂政事也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妄议的?!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话若是让别人听了去,我们将军府有多少颗脑袋是够砍的?”
沈乘的反应早在沈墨兰预料之中,“爹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墨兰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将军府若想长久延续殊荣,就必须趁早做出选择!”
如被冷水浇头,沈乘忽地冷静下来。
昨夜她与发妻霍琅还因沈墨兰而争执不休,自从沈墨兰认主归宗接回府邸的这些日子,将军府大大小小风波不断,他知道霍琅出于私人感情而对墨兰多有厌弃,一度想再次将她送回落梅庄。
出于那份抹不掉的亏欠,他绝不可能再让女儿回到那冷僻之地。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极力维护和补偿的女儿居然生出了谋逆之心!
他扭头看着固执的女儿,甚至能从她的眉目间依稀瞥见她母亲的影子。说到底,女儿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责。
终于,在沈墨兰楚楚的泪光之中,沈乘召来守门的护卫:“送小姐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内不准出府!”
“爹爹怎如此糊涂?”沈墨兰推开护卫,朝着沈乘跪下,“为什么沈俏暗中勾结七皇子爹爹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兰也是爹爹的女儿,明明七皇子大势已去,爹爹为何还不相信墨兰?”
沈乘背对着她,怒道:“还不快将小姐带下去!”
沈墨兰恨恨地抹了把泪,哪怕被强行带走,仍不甘心地道:“爹爹就等着瞧吧,看看最后能坐上皇位的究竟是谁!到时可容不得爹爹后悔了!”
沈墨兰被带走后,书房终于安静下来。沈乘揉了揉眉心,这是个万分疲惫的举动。他在案前如老僧入定般坐了片刻,直到房门被再次扣响,才回过神来。
沈镇一身暗紫常服,宝带束出一截窄腰,衬得身形愈加颀长挺拔。得到父亲的默许后,沈镇这才入内,抬手行礼:“父亲。”
沈乘脸色稍霁,心不在焉地拿起兵书:“何事?”
沈镇掩上门,从袖内拿出一封信函呈上,低声道:“殿下让儿子务必亲自将密信送到你手上。”
沈乘立刻起身,急急忙忙拆开信封,将内容快速浏览一遍后,原本紧绷的面色突然缓了缓,略有些失态地跌回椅子上,“殿下……他身子无碍吧?”
沈镇点点头:“殿下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担心。”
“镇儿,应殿下之意,有件东西需暂且交给你,请务必保管好。”揭开香炉盖,沈乘叹了口气,把叠成条状的信纸放了进去。
在沈镇看似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将其中一个不太起眼的古朴摆件稍稍移动。
博古架一分为二,中间空出一条直通密室的甬道来。沈乘回头,对上沈镇的目光,沉声道:“随为父进来吧。”
入秋后的夜晚来的快了些,暮色四合时,湖面便吹来有悠悠凉风,驱走白昼的燥热。近湖的院子一早就熄了灯,负责看住沈三小姐护卫耐不住困意,彼此抱着佩刀背靠背地小憩起来。
因为被禁了足,沈墨兰毫无困意,翻来覆去一会儿,才终于等来传话的黑衣人。
许是因为将军府突然加强了防卫,黑衣人并没有进厢房,而是身形从窗外一闪而过,同时一枚扎着纸卷的飞镖刺破窗纱,不偏不倚地钉在沈墨兰的床头。
灯罩晕开一片暖黄烛光,沈墨兰就着光亮摊开那张破了个洞的纸卷,上面只写了两个楷体小字。
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