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出了宗祠,沈俏驮着白景彻赶去医馆。
尽管他的身子被水云纱裹挟着,但那张脸却已经毫无血色。深夜里寒气凝重,沈俏似无所觉。白景彻的脑袋靠在她肩头,嘴里溢出的血水将她的肩头的衣服染出血色。
“白景彻!小族长!”沈俏心急如焚,“你不要睡啊!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怎么向老族长交代啊!”
感觉肩头那人呼吸渐渐微弱,沈俏急得眼泪直掉。
忽然,白景彻皱了皱眉,“你.....”
“你别说话了!”沈俏道,“就快到医馆了!”
白景彻却没如她这些想象中这么听话,他的声音轻如蚊蚋,“你不是白新星.....”
沈俏只觉得心头一团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又听他的声音模糊飘起:“新星,是从来不会哭的......你不是.....”
是啊,白新星是不会哭的,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少尊主。
“胡说。”沈俏勉强挤出一丝笑,想把泪水逼回去,却发现只是徒然,眼泪反而流的更厉害了。
活人是永远也无法察觉到她这缕寄生魂的,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见,她真希望白景彻是眼花了,或者是在梦呓般胡说八道。
砰砰砰——
“少尊主?”
“大夫!快!救人!”
大夫忙招呼人掌灯,从沈俏背上将人接过来,放在榻间。白景彻身上的水云纱原本无色透明,此刻却被血水染成刺目的红。
血腥味冲得医馆的小学徒忍不住皱眉掩鼻,那小学徒将水云纱掀开一角,脸色一变,又立刻盖了回去,“师父,这人都这样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吧。”
沈俏闻言,一双血手旋即揪住小学徒的胸口,眼神如刀,“你胡说什么?找死是不是?!”
“少尊主稍安勿躁,哎......”老大夫行医数载,方才在沈俏把人带进来时,就已经发现他快不行了,他抬手扒开白景彻眼睛,摇摇头,“气血耗尽,脉微欲绝,少尊主还是.....还是准备后事吧。”
“什么?!”沈俏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大夫无奈,将白景彻悬在半空的手放回水云纱下,一脸可惜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沈俏心中一恸,跌坐在地,明明两个时辰前,人还是完完整整毫发无伤的,怎么......怎么就、就要准备后事了?
沈俏搁在膝盖的拳头紧紧绷,那小学徒怕她过度伤心,见惯了阴阳两隔他忙去柜台上给她倒了些热水来。刚端来水杯,见沈俏忽然单手撑着床榻站起来,红着眼睛将病人背起来,踹开门就匆匆离开了。
小学徒放下杯子,追了几步,“少尊主,少尊主,你这是去哪儿......”
沈俏将小学徒的喊叫远远抛在身后,她不信,不信白景彻就这么没了,他可是天河这群少年里最耀眼的那一个,小时候他照顾那些弟弟妹妹们,没少受伤,哪次不是一声不吭就熬过来了,怎么如今独独照顾她一次,就那么轻易搭上性命,不可能,她不信。
天河城内例行宵禁,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哪家医馆还亮着灯。月色寂寂,沈俏带着白景彻,几乎就快把城内的医馆大门通通敲了个遍,然而开门接诊的大夫再看了白景彻的伤势之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来回奔波,沈俏浑身上下早被汗水浸透,夜风一吹,寒意直达心坎。她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那些大夫们都表示,连天罡的水云纱都救不回来,注定是回天乏术。
她靠在某户人家的屋檐下,让白景彻枕在自己腿上,看他双目紧闭,眉头攒聚,一时间心如死灰。
沉默半晌,身下那人胳膊动了动,胸膛渐渐有了肉眼可见的一丝起伏。
虽未睁开眼,见他嘴唇微微翕动,沈俏吸了吸鼻子,俯身贴耳过去,“景彻你说,我听着。”
夜空里那轮冷月被阴云缓缓遮盖,等到它固执地从云翳从移走而出时,城外后山上的缓坡上多了两道相互依偎的影子。
今夜天上见不到星子,后山树影丛丛,葱茏蔽月,沈俏一个响指在地上升起一团火。
暖黄的火光将周围照得亮堂堂,曳动的火光也映得白景彻越发惨白。他嘴角的血水已干凝,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沈俏仍然紧攥着他的手,尽管柴火堆就在他们跟前,但沈俏还是感到那手心残存的余温正一点点从他身体里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