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大祭司也算是明渠的半个师父,十三岁那年,寄宿在齐府的明渠在齐朔的介绍下认识了祝浔。
他对祝浔的印象不算好,虽然他不是什么有钱人,但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这位祝浔就不一样的,邋里邋遢的,整日披个又脏又破的袍子在齐府到处溜达。然而,尊主齐朔却奉他为座上宾。
那时候尊主夫人有孕在身,府里的大夫是明渠的亲戚,因此他闲来无事就常随亲戚到夫人的院子里探望,侍奉汤药。每次去的时候,都正好能看见那位叫祝浔的幻师坐在一侧。
一日午后,他奉命给夫人送药,出门后,他心中纳罕,祝浔既不是大夫又不是稳婆,怎么每次都在房中?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把托盘抱在怀里,躲在墙下偷听。尊主和祝浔的谈话内容令他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从来谦和温良的尊主竟然想对夫人和未出世的胎儿使用禁术。他心里害怕不已,听到祝浔衣袍曳地声越发清晰,慌忙跳下台阶,匆匆离开。
他只顾埋头朝药房走去,走到湖边时,湖心突然窜出一条发臭的大鱼,那鱼硕大无朋,半边身子只剩下没被要干净的鱼骨,明明是一条死鱼,却像有了生命一般,长大巨口朝他咬来。明渠吓得栽倒在地,还被鱼嘴里腐臭熏得差点不省人事。
那臭鱼没有真正咬在自己身上,等他拿下捂眼的双手,看到地上都是水渍,一个烂鱼头掉在了脚边。再往前,柳树下面,一身黑袍子的祝浔正站在那里,好笑地看着自己。
“这是幻术,想学吗?”祝浔问他,三角眼里满是戏谑。
明渠对幻术没有兴趣,他的梦想是和亲戚一样做大夫,他摇摇头,捡起草丛里的托盘就要走。没想到祝浔却在他身后,不慌不忙地道:“你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吧小家伙?如果我把这事告诉尊主,你觉得......”
明渠闭了闭眼,不管不顾往前走。
“你觉得,你和那位大夫还能活多久?”
明渠站住脚,回头朝他嚷嚷:“你是坏人!尊主不是!他不会随便杀人的.....”说到后面,他自己渐渐也没了底气,尊主平日里对待府里的人多好啊,可是却要狠心在夫人身上下禁术,而他和亲戚只不是府内的仆人而已.....
祝浔笑了,笑声难听诡异。明渠没办法,他不敢赌尊主会不会绕他们一命,良久,终于咬牙道:“一定要学这个吗?我没有天赋。”
祝浔没有放过他,也从来没告诉过他为什么非要学幻术,只让他每天晚上去祝浔的院子里学一个时辰。明渠只觉得这人喜怒无常,跟他多待一会儿都是煎熬,所以从没有叫过他一声师父。祝浔毫不在意,只说等夫人生产后,他就会离开。
大夫人对明渠一向不错,每次送药都会赏他不少东西,明渠虽然怕祝浔,但也心底也惦着这份情,所以半年以来,趁着修炼时候也套了祝浔不少话。祝浔见他不过一个没天赋的小孩,翻不起什么风浪,也不曾对他防备,有时还会把《七祸》拿给他翻看。
只是他不知道,明渠在幻术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但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几月后,夫人诞下少尊主。但是生产完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夫人就被禁术反噬,眼看着皮肉一点点烧灼溃烂,尊主大怒,忙唤来包括祝浔在内的所有幻师施术抢救,反噬过重,新的压制幻咒还没结成,夫人就在榻上灰飞烟灭了。
那会儿祝浔正需要一大笔钱,本想借着与尊主的这笔风险极大的交易,好拿钱后去救自己重病中的妻子。他抱着侥幸心理,按照书上所记录做了不少对原本咒令的修改,又以重重咒令压制,没想到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夫人死后,他不但一文钱都没得到,险些还把命给赔了进去。祸不单行,他那本《七祸》也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许是报应忽至,就连妻子也先一步离他而去,只留下一个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女儿。
盗走《七祸》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渠。反噬不只给夫人带来了惨烈后果,齐祯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还没满月,就连着烧了好几天,后来竟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尊主一筹莫展之际,在禁术上小有所成的明渠因记着夫人生前的恩情,便挺身而出,以禁术压制禁术,才让齐祯由死向生。
至那以后,他就成了齐祯的私人大夫。因祝浔一事,尊主对他心有忌惮,明渠在府中待了多年,懂得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于是主动请缨,从此闭关修习禁术,如非齐祯体内的禁制有异动,否则不再现身人前。
好在齐祯自小心性沉稳,情绪少有被触动,所以从小到大,明渠也少有与之见面。
而祝浔在妻子死后,整日酗酒,彻底过上了穷困潦倒的日子,女儿跟着她常常饿得哇哇大哭。有一年在天狼族的边境,他偶遇尊主齐朔。那时齐朔正带着新夫人来此处游玩,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祝浔本想引来天狼群,以报当年之仇,然而,就在一只黑天狼被他的血气吸引而至之时,女儿因为太饿竟又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吸引了游人的注意,这时祝浔心念一动,立刻将自己的女儿扔了出去。
游人门见花从里突然窜出一只天狼,纷纷吓作鸟兽散。齐朔的护卫也齐齐冲了上来,把自家主子团团围住,慢慢撤退,这时新夫人突然指向天狼,失声道:“爷!快看!那儿还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