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婷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神仙哥哥很温柔,他纤长优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发出的声音很悦耳,悠然的,飘逸的,就如夜风吹动玉石的声音。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这里,还要说没人打理才会变得荒凉的那些话。”他的口气没有埋怨,没有疏离,有的只有一丝无奈的伤感。“唉,我该说你什么呢?诚实还是愚蠢?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为什么要让我为难呢?”
许梦婷本想大声说:“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不喜欢我说实话,我就闭嘴不说了。但你不要撵我走好不好?”可是,她怕这么一说,会惊动了神仙哥哥的温柔。所以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蜷起身子,屏住呼吸。
真是奇怪,她是在做梦吧?为什么连梦里都小心谨慎,唯恐惊动了他呢?
“其实你说得很对,就像你所说的土地庙一般,以前这里总有人来,经常有人细心地打理。没人来了,荒凉了,也就渐渐的安静了。”
神仙哥哥声音很飘渺,似乎含着某种深层的忧伤。
许梦婷想说,我刚才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当真啊?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四周很寂静,似乎只有清风吹过树梢的声音。神仙哥哥沉默了好一会儿。许梦婷差点以为神仙哥哥已不再开口,才听见他声音飘忽地说道:“当时娘就坐在这里的石凳上给爹弹曲子。爹那时对娘很好,虽然娘身份低微,只是个妾。但爹却一点儿也不在乎。爹对我也很好,没把我看成庶出,我以为这样的好能一直持续下去,会是一辈子,其实很多都在变化。环境变了,人心也变了,至于感情……”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嗤笑了一声。“更是说变就变,哪会有什么一辈子呢?”
“不会的!”许梦婷头脑一热,浑然忘了开始的初衷。本想置身于梦境,不打断梦里神仙哥哥的温柔,可是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啊,所以她没管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大声反驳。
一阵劲风吹过,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响声。
许梦婷头脑还是迷迷糊糊的,光想着他的说法不对,急于分辨,所以根本就没在意发生了什么事。
她闭着眼睛,只顾双手齐摇,着急地申述。“我对你是不会改变的!就像我们那里的酸秀才念得什么词,”她偏头想了想,急得脑门冒汗。“山……山什么什么,江水就没了,夏天什么下了雪,天什么什么,才会与君绝。”
她扬起脑袋,急切地表白:“就算那样,我的感情也不会变的。譬如我爹与我,虽然我爹骂我,有的时候还动手打我,逼我嫁给黄世仁,但我知道他把我当亲人,他为我好。他怕没有他,没人照顾我。我也一样的,我现在不在他身边,但我很想他,我早晚都会回去尽孝,不会抛下他一个人的。我与爹的感情是一辈子的,什么也不会改变的。我认为不光是我,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永远的。”
耳边响起岳茵晰清冷而悠扬的声音。“那是出自汉乐府《上邪》。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对,对。”许梦婷一迭声的点头。“这些诗句说的半懂不懂的,凡事都讲究个繁复,依我的话,简单一些,直接说不会分手,说喜欢,不就得了!文人的说话就是酸溜溜的,说得这么麻烦!”
她挥了挥手,发现眼前还是一片黑暗,才后知后觉地张开了眼睛。
神仙哥哥远远地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许梦婷有些怔忡,刚才是在说梦话?
岳茵晰微微一挑眉,徐徐说道:“梦里都在吊诗词?只可惜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看了看神仙哥哥冰冷毫无表情的脸,有点怀念梦里神仙哥哥温柔的样子。
她双手相交,慢慢地撸指头,小声嘀咕道:“你不知道说什么,还能对得上我的话吗?”
岳茵晰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一双暗夜般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语气平淡地回应:“你那声音,我就算不用耳力也能听见!”
许梦婷讪笑两声,微微垂下头,心虚地不做回答。
“我弹得首子你都听完了?”岳茵晰看着她,扬声问道。许梦婷小心翼翼地抬头,想悄悄观察神仙哥哥的脸色。却不料正撞见神仙哥哥投过来的视线。只觉那眼波浩如烟海,清冷如冰。
许梦婷的脸烫起来,她有点内疚,又有点莫名的羞赦,神仙哥哥好不容易给她弹了首曲子,她不专心听,却极不厚道的就睡着了。
她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觉得无论放哪,都逃不开神仙哥哥视线注视的范围。
她绞着衣襟,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羞愧地低着头,半晌才讷讷地开口道:“我困极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半天没有声音,周围一片寂静,连清风吹拂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偷偷抬了抬眼皮,见神仙哥哥的脸就如以往一样冰冷,如笼罩着千年的寒冰。
她急忙又把头低下,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睡着的,请你相信我。”
岳茵晰站起身,撩了撩衣摆,俯身抱起琴,眼睛看也不看她,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语气平淡地说道:“你走吧!”
三个字说得很轻,轻的就像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却又很冷,落在心尖上,冷得让人发颤,许梦婷的脸刹那间有些发白。不过她很快就蹦起来,一下子张开双臂,拦住他,她眼一闭,死就死吧,反正是自己理亏,总比一下子撵出去强。
当下鼓足勇气,大声道:“神仙哥哥,你弹得曲子真得挺好听的,是我昨天没睡好,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越想提精神,却越提不起精神。”
“你的意思是我弹的是催眠曲。”岳茵晰凝目看着她,眼里似闪过一丝玩味,但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