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过去,怀慕已有十四,虚岁也有十五了,张小?碗本还想拖几年再给他说亲事,但汪永昭说了,早订亲,好让人教好了送嫁过来。
张小?碗无奈,找来怀慕,怕是父子?俩早已就此事说过,怀慕的?说法与汪永昭一样,就是让张小?碗先挑了,订了亲,等?到了及冠之年再行礼也可。
张小?碗思来想去,也知这事让汪怀慕自主?也是不?可能?了,大儿娶妻之事尽管在府中没掀起什么风波,但影响却是在了,连怀慕这等?胸怀坦荡的?心软之人,都尤不?喜木如珠。
说来,她心中也有人选的?,那便?是铁沙镇王判官之小?女,她见过那小?姑娘,甚是文?雅稳重,性子?也很安静,就是年纪小?了点,现下?才十岁。
她思虑了两月,想了又?想,看了又?看,还是做了决定。
这夜夜间与汪永昭一说,汪永昭便?问她,“你是看中了她?”
王通是他的?心腹大将,如若是他的?女儿再好不?过。
“哎,”张小?碗枕在他胸口叹气,道,“看是看中了,就不?知我看得?准不?准。”
到时要是出了错,误了儿子?一生,她真不?知要如何?是好才好。
“无碍,”见她老担心些没用的?,汪永昭甚是好笑,拍了拍她的?腰,沉吟了一会道,“如此,我便?会和王通提,让他在家好生教养着闺女。”
“要不?,再看两年再说?”张小?碗还是有些不?确定。
“婆妈。”汪永昭不?以为然。
张小?碗还是叹气,伸出手把被子?再拉上一些,实实掩住了他的?肩膀,才与他道,“我还道好好教养他们?长大了就好,现下?,才知需操的?心,比以前只多不?少。”
“你便?少想些。”汪永昭低头吻她的?唇,一会过后,才与她轻声说道,“睡罢,明早还要去千重山。”
明日一家都要去千重山,这是父子?四人常去之处,张小?碗一次都没去过,听说今年终于造成,还真是想去上一趟。
**
这日一大早,张小?碗就伺候了一家老少用完膳,上了马车。
这次他们?用的?马车也甚是宽大,一家四口都坐在上面,张小?碗在路上问道,“去山上的?路能?走得?了这么大的?马车?”
汪怀慕听了,笑着看向娘亲,柔声轻道,“按父亲的?意思,修了一条过粮草的?暗通,咱们?走的?就是那条道,路甚宽,过我们?家的?这辆马车无碍。”
二儿这年大了一岁,更是对她这个?娘亲体贴入微,平时天冷一些,还要嘱她多添衣,张小?碗一看着他就是满心的?欢喜疼爱,这时听着他柔声答复他后,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朝他微微笑了起来。
看着娘亲满是笑意的?脸,坐在她身边的?汪怀慕便?偏过头,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汪怀仁在父亲的?身边看见,朝着二哥扮鬼脸,“喏,二哥长不?大,还想娶小?媳妇,真是羞人。”
“小?坏蛋。”汪怀慕闻言笑了,也不?生气,只是朝他道,“再不?学着好好说话,回头抄五遍礼经。”
汪怀仁又?朝他挤了个?鬼脸,靠在父亲的?身上,抬起脚搭在了马车的?窗口上,脸迎着吹进?来的?春风,嘴间吹起了轻快的?哨子?。
他大力一吹,那骑马走在前面的?护卫便?也吼起了调子?,这招惹得?汪怀仁也跟着唱了起来,一瞬间,马车里就满是他那高声昂扬的?音调了。
汪怀仁噪子?好,喝唱得?又?甚是有气势,汪怀慕便?拿起搁在马车上的?笛子?帮着吹了起来,见有二哥帮忙,汪怀仁更是卖力地唱,一路间,竟带着前后的?护卫唱了一路,直唱得?喉咙沙哑才罢休。
张小?碗一直听得?乐得?很,头靠在汪永照的?肩膀上,轻抚着放松靠在其父身上的?小?儿的?头发,温柔地注视着他那生龙活虎的?脸,间或回过头去看二儿,母子?相视一笑,张小?碗的?眼睛便?能?柔得?能?滴出水来。
汪永昭一手轻抱着怀中小?儿,时不?时看她一眼,这时看向二儿时,向来冷酷的?男人眼睛也带了几丝笑意。
汪怀慕知父亲向来疼爱他不?比疼爱小?弟少,他便?是出门与舅舅只去大东看药材,暗中护卫他的?人都是父亲的?贴身亲信。
“爹爹。”见到父亲看他,汪怀慕叫道一声,停了嘴间笛子?,那温润的?脸上全是笑意。
汪永昭朝他赞许地颔首,这才收回眼神,抬眼看向外面。
此时马车已进?入铁沙镇,他的?兵营之所,一路往北,这些土地全是他的?。
他拼斗了三十余年,才得?来了现如今的?日子?。
**
这夜近夜,才进?入千重山的?边沿,他们?夜宿在了靠城墙的?第一个?镇子?里。
千重山的?边沿虽说是山,但没有多少绿意,到第三天进?入深山后,张小?碗才看到了山上树木草原,还有依山按照八卦,五行之术建起来的?千重镇。
镇子?的?结构在外看起来相当霸气,进?入到里面,房与屋之间的?相连得?甚是紧密,这还只是外围的?房屋,待进?了里面,张小?碗就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先是完全弄不?清是从哪边进?来的?了,进?入内镇后,都有些分不?清正门侧门之处。
最后进?入的?就是主?府汪府,十二个?主?院,被八个?侧院围住,前院与后院相隔之处也泾渭分明,张小?碗就进?入最后说是他们?的?主?院后,就再也不?动了,哪怕小?儿牵着她的?说,兴奋地要带她再去逛逛,她也摇了头。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里,比都府还要大一倍,平时在都府她走走后院都要费一番功夫,现下?要是把这处宅子?的?地方全走遍,她怕是没有那力气了。
“让你娘歇着。”汪永昭坐入喘着气的?张小?碗身侧,对小?儿淡淡道。
“知了。”父亲发话,汪怀仁便?不?再那般顽皮,便?又?朝张小?碗道,“那我去找二哥?”
“去罢。”怀慕带着护卫去看城墙去了,张小?碗见汪怀仁还甚有精力,便?想着他去了也好,“早些与二哥回来用膳。”
“晓得?了。”汪怀仁得?了应答,又?朝父亲一揖,就带着随身小?厮与护卫匆匆忙忙出了门。
小?儿走后,张小?碗招来七婆八婆,让她们?带着丫环把随行带来的?米粮放进?厨房,把后院厨房里的?火升起来。
两婆子?领命下?去了,张小?碗把搁在桌上的?茶碗端起,喝了一口,才与汪永昭道,“这里还没多少人烟呢。”
“嗯,这处是练兵之所,外镇才是行商之镇,”汪永昭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与她道,“你这几日带着怀慕把外围看清了,教他把兵营之所落下?。”
府宅外围全是兵营?如此肃杀之所,张小?碗只能?心道所幸他们?还可以住在沙河镇一辈子?,要不?然,怕也只有这行武的?父子?几人能?仗得?住这里的?气息了。
汪永昭的?话,张小?碗自是从不?违逆的?,就算心中对这里房屋的?布阵甚是茫然,但也还是点头与他道,“妾知晓了。”
夜间,她亲手做了膳食,两儿都吃饱后,汪永昭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吃着剩下?的?菜,没有要起身之意。
张小?碗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慢腾腾地用膳,扫着那些余菜,吩咐了婆子?照顾两儿后,她一直坐在汪永昭身边未动,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汪永昭吃得?慢,她想了想,让护卫找来了黄酒,又?去提了柴火盆过来,放进?铁壶里温了温,给他添了杯酒。
“您喝两口,今晚好生歇一觉。”张小?碗见他喝了杯中酒,又?挤了温帕过来,与他拭了拭了嘴。
“坐着罢。”见她忙个?不?休,汪永昭开了口。
“哎。”张小?碗坐下?,眼睛温和地看着他,与他慢慢轻声道,“我跟随您来大漠那一年,总觉天大得?很,大得?连心都轻快了不?少,来了这处,才知以前见到的?天地还是不?够大,这山顶之下?就是万里黄沙,我都料不?准天的?那一边是什么模样。”
“是沙子?,听说,还有别的?国家。”汪永昭翘了翘嘴角,看着身边的?妇人淡道。
“您去过么?”
“未曾。”汪永昭伸出手碰了碰她温热的?脸,“不?过大夏那边有条路,可以通往那个?黄金之国。”
“黄金之国?我都不?知晓,更未曾听说过。”张小?碗叹着摇头。
“这事没有多少人知晓,京中妇人,能?知南疆北漠已是能?耐。”汪永昭不?以为然地道,“你知的?已是甚多了。”
张小?碗点头,夹了肉片放到他碗中。
吃罢,汪永昭又?起了别的?话,张小?碗听着他说,遇上真不?知晓的?就问上一两句,如此喝罢一壶酒,就随了他回房,拿温水与他沐浴。
给他擦发时,汪永昭便?沉沉地睡在了榻上,张小?碗看着手中的?银丝,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的?心啊,大得?她时至今日都还觉得?惊讶,一路走来,确也是辛苦了。
怀善已能?自保,可怀慕还在成长,怀仁更是只有八岁,担不?起他这背后的?担子?,他只能?再熬上那么一二十岁,等?两个?孩子?都能?独挡一面了,怕是才能?轻松些许罢?
他不?到五十,已是满头银丝了,不?歇歇,哪能?还在外人面前把腰还站得?那般直,那么威猛。
只能?再好好顾着他些了,哪怕,她也甚是疲惫,但为了儿子?,也且只能?如此了。
熬了一辈子?,便?再熬熬,也就这么过了。
**
这日,张小?碗拘了怀仁,带他与怀慕把外镇内镇走过一遍。
她所知不?多,在师爷与怀慕商讨之时,她只能?问问伙房,进?出的?地方这些事情,算是给怀慕提个?醒。
怀慕得?了好几位先生的?真传,本事也不?容小?觑,与师爷条条说道起那些周易八卦,张小?碗在旁听得?也不?是太懂,回头夜间与汪永昭问过,等?汪永昭与她解释过后,她才懂上一些。
她这也才惊觉,这近十年里,心思全放在了父子?几人身上后,她的?世界也就全是他们?了。
平时翻翻书,看过几眼,见到那些不?懂的?字眼都没有那心思去揣磨。
她已活得?完全像一个?这个?朝代的?内宅妇人,从头到外都如是了。
听她叹气,汪永昭低头看她,不?解,“你叹何?气?”
“妾都不?懂……”张小?碗拿起汪永昭拿过来的?书,指着上面的?一些字,“您教教我,这字怎么念?”
汪永昭甚是好笑,“不?懂便?不?懂,有甚好着急的?。”
说便?是这样说,看着张小?碗眼中带有哀求之意,他心下?便?是一柔,便?教了她念字。
两页书,张小?碗看了半时辰,听汪永昭讲解了半时辰,才弄懂了其间的?意思。
看她蹙眉思索,汪永昭心道她要知文?中其意也行,以后但凡夜间有那时辰,便?与她讲解一会即可。
尽管,她知那么多也无用。
过了几日,张小?碗随着一行之人走遍了内镇与外镇,这才知用上她的?用处不?大,说是她带怀慕安排,不?如说是让她熟知一下?这镇子?内外的?走向。
说来,这也是以后她的?儿子?世世代代所居之所,是他们?的?家,想透这个?意思后,张小?碗看着那巷道小?弄,那天井长廊之处,都无端地觉得?亲切又?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