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盯几秒,卫素清边洗牌边看了她一眼,眼神略带警告。
许悉俏皮笑了笑,这一笑,眉眼弯了起来,显得又很温柔。
跟上次在会所见过的模样很不一样,没有尖锐的戾气,好像变得平和有力量了。
这是许悉最初本来的样子吗?
其实这段时间姜萸之回忆了很多关于许悉和?卫素清的事儿,基本上都是听徐邵言他们闲聊时谈起来的。
说是许家那闺女为了和?卫家的独生公子在一起,不惜与家人反目成仇,两人还要私奔呢!
有人摇摇头,指许家并不那么简单:“许家早年是有个儿子的,是许悉的弟弟,那时候才?三岁,许悉带着他出去玩儿,结果人掉湖里淹死了。本来嘛,这就是个意外死亡,顶多责怪许悉这做姐姐的没看好弟弟。”
“结果你们说怎么着?”
姜萸之那时候最烦吊胃口的人,连忙催促对方快点讲。
“原来是许家保姆一路在后面追人,亲眼看见许悉把弟弟推进了湖里。”
几人骤然发出唏嘘和?惊叹:“真?的假的?”
“真?的,那保姆说得出来许悉是怎么推的,哪只手先推的,人掉下去是什么样的。一五一十详细极了,还说许悉本来就不满弟弟的出生……唉这才?酿成了这桩惨事……”
“许家好面子,将这件事掩了下去。至于许悉的生活,肯定是不太好过的,谁乐意养一个杀人凶手,而且还是杀了自己的亲弟弟……这人呐,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狠心吧……”
“那时候许悉才?七岁多,哪里懂得死不死的,肯定是平日里看到父母疼爱弟弟,忽略了自己,一时犯了错而已……”
“杀人就是杀人,哪有那么多情有可原……”
姜萸之听得愤怒不已,也跟着骂了两句。
那卫素清是怎么死的?
在凤凰山,车祸,撞到了路旁的岩石。
当时同在车内的还有许悉,车内设备完好,不是酒架,不是疲劳驾驶,更不是与别的车辆相撞。
交警查监控,发现竟然是故意撞上去的,从而推断,也就是——自杀。
许悉伤势并不重,因?为被卫素清紧紧搂在怀里,挡住了一切伤害。
其实卫素清当时还有一口气,及时送医院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可惨就惨在那地儿荒无人烟,谁也不知道许悉和?卫素清为什么要去那里,去那里干什么?为什么要故意撞到路上的岩石上?
等许悉从ICU出来时,卫素清的尸体都要送去火化了。
卫家父母在医院大闹,许悉跪在地上,哭着说是自己害死了他,祈求原谅。
除此之外,她什么话也没说,更没说车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许家父母经过这件事儿,也不再管许悉的死活了。他们已经放弃对许悉的教养,直接说她精神失常,常年有抑郁症,还要把人送去疗养院。
至于最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不得而知。
许悉的结局,姜萸之也不清楚。
关于两人的一生,只是断断续续从旁人口中道听途说。
许悉真?的有抑郁症吗?真?的害死了弟弟吗?
姜萸之看着看着一时出了神,忘记收回视线了。
对面的许悉疑惑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了稍稍弯腰,小声地问她:“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一副有话想问的欲言又止。
她性子也直,有什么话说什么话。
姜萸之回过神,不好意思冲她笑笑:“抱歉,觉得你长得很美,我一个朋友很像你,所以……”
许悉扑哧一下子就笑了:“能美得过大明星吗?”
卫素清得空看过来:“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许悉偏头,银色的耳环发出清脆的银铃声:“聊美人儿。”
卫素清低低笑,在她耳边低声亲昵说道:“聊你这个美人儿吗?”
两人打情骂俏起来。
如今的姜萸之比那时更加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两人为什么去凤凰山,去干什么?为什么会故意撞上去,是吵架了吗?
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那她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许悉和?卫素清的结局。
和?前世?一样。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小拳头,已然下定决心。
唐韫看了她一眼,出牌,又看了看小拳头。
总觉得姜萸之的小脑壳里又冒出了什么骚念头。
下一秒,姜萸之把怀里的手提包包塞到唐韫怀里:“看好了啊。”
然后转身跑到许悉和?卫素清那方。
她在许悉旁边的沙发上刚一坐下,对面的黄西原警觉,大喊:“哎姜萸之你干吗呢?不许看牌啊!”
总目探过来,目光灼灼。
姜萸之尴尬地咳了咳:“……我有事儿找许悉帮忙。”
唐韫和卫素清对视: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许悉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是有些惊讶。
姜萸之抿了抿嘴,道:“许悉,是这样的……我一个朋友是设计师,想要找长得像你这样的高级脸,就是……清冷但是很有力量的模特……”她辞藻堆砌,就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请问,你,有时间吗?”
许悉似乎被她的热情和?夸赞吓到了,但很快,她摇摇头:“我马上要实习了,可能……”
“实习啊?”姜萸之看了一眼唐韫,“我听阿韫说你学画画的,画画好啊,艺术家啊!”
唐韫:“???”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卫素清和?黄西原古里古怪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姜萸之清了清嗓子:“那你能帮我们俩画一张合照吗?我和?唐韫还没有素描照呢。”她回头对唐韫挤眉弄眼。
唐韫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
许悉沉默了两秒,道:“我……学国画的。”
温濡沁嗤的一下笑喷了:“这人没点儿学问脑子就是不一样。”
黄西原小声吐槽:“……她这脑子没病吧?”
许悉看看卫素清,卫素清道:“不愿意就不画。”
许悉知道他们是发小,彼此间没那么多虚伪客套,她想了想,点点头:“我素描功底还不错,听说晚上的夜景很美,我可以去甲板上帮你们画。”
“真?的呀?那太谢谢你了!”姜萸之兴高采烈,但又一副还是不肯放弃,“那个……模特不再考虑下吗?你真?的还蛮适合的。”
许悉抿了抿嘴:“……需要有经验吗?我没有做过模特,可能……”
“不用不用。”姜萸之立刻笑了出来,“只要你不反感镜头和舞台就行?,别的无所谓。报酬什么都会给你的。”
许悉又想了想,说来挺可笑,她现在缺钱,姜萸之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只是她热情得让人不太习惯,但她是唐韫的妻子,总归不会害她。
许悉犹豫几秒,点了点头:“好。”
姜萸之欣喜:“那我约着你们见一面,先聊一聊彼此的需求,下周三你有时间吗?”
许悉翻了翻课表:“下午有。”
“那就下午见面哦。对了你微信多少,我加你,方便联系。”
两人这一来二往加了好友和电话,姜萸之这装疯卖傻演得不错,趁着话头劲儿,又聊起了八卦和美妆。
只是许悉这人过于疏离和防备,大多都是姜萸之在问,问她画画是不是一画就是几个小时,校园生活怎么样……
都是许悉能回答的东西,渐渐地她话也多了。
温濡沁在一旁皱着眉头,不知道姜萸之搞什么鬼。
其他几人也不知道,但姜萸之这人吧,有些自来熟。
那会儿跟在唐韫屁股后儿和他们聚会,男人们聊事儿,她就领着一圈小太太们打牌聊八卦分享护肤经验,一群小太太可爱跟她玩儿了。
众人对这一幕也就不奇怪了,只当她想和许悉教好。
和?许悉搞好了关系,姜萸之更开心了,挤到唐韫身边,帮他剥桔子又是喂草莓。
唐韫吃了两口摇摇头:“你自己吃。”
姜萸之不想吃,拍拍手觉得好无聊。
她支着下巴看了一圈,唐韫这局手气好,拿到的都是好牌。
她玩心大发,再次自告奋勇帮他洗牌。
她洗花牌的技术着实不错,眼花缭乱。
许悉看得眼睛都不眨,难得主动提要求:“萸之姐,等会儿教教我可以吗?”
“可以啊!”姜萸之朝她抛了个wink,包厢里光线昏黄,却全落在了她的眼底,wink甜美又可爱。
唐韫忽而想起了同样也是包厢的晚上,姜萸之帮他洗牌,嘴里全是骚话。
他望向姜萸之,后者心有所感,偏头也给了他一个诱惑的wink:“要不要我也教你呀?”
唐韫一顿,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不用。”
姜萸之低低笑,端着一张酷酷小脸。
旁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可只有唐韫知道,那女人酷酷的外表,脚下却不安分,一边蹭他裤腿一边洗牌,骚话撩人,肆无忌惮:“性感荷官为您在线洗牌哦。”
唐韫扯了扯领带,稍稍倾身凑近她,声音低柔,缱绻:“小野猫,发牌。”
姜萸之:“???”
剧本难道不应该是不理她吗?
姜萸之小脸一红,手上的牌全落了下来。
唐韫见状,低低一笑,笑声醇厚而清冽。
姜萸之故作镇定继续洗牌,心思已经飘到了晚上,船上哎,他们要在船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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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处摩登大楼上的霓虹灯照亮了繁华的都市,水面被璀璨灯火映衬得五彩斑斓,海港烟火撩撩,有徐徐的风吹过。
这里不像B市冷得要穿羽绒服,姜萸之穿着一件吊带露背裙。
漂亮的蝴蝶骨自肩蜿蜒开来,她侧着身子,一只手臂搭在轮船的栏杆上,头微微偏着,鱼尾的裙摆衬得腰肢纤细妙曼。
背后是灯火斑斓的海港,整个人影影绰绰,宛如不太真实的幻境。
许悉觉得这个姿势和背景融合得特别好看。
本来是姜萸之和?唐韫一起的,结果唐韫接了个公司那边的电话,回客房处理工作去了,只剩姜萸之独自一人端着,等唐韫忙完过来。
不远处的许悉坐在,面前是画板。
她低着头认真?地画着,笔尖落在纸上沙沙拂动。风吹乱了她的碎发,她勾了勾,面容认真。
卫素清在她旁边,一只手拿着水杯,一只手是果盘。
俨然像个小书童。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沉浸在画画里的许悉,严肃,漂亮,带着不一样的风情。
好似海港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他眼里什么也看不到了。
许悉画到一半,察觉到男人那灼灼目光盯着自己,她抬起头,撞进了卫素清那双沉亮的眼眸里,含着笑意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一怔。
其实她心里知道,卫素清爱她多过与自己爱他。
他对她太好了,好到不计较她偶尔的偏激和?偏执;好到对她别无所求,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就好;好到处处维护,甚至是相信她不是那种的人。
她始终还记得那晚,大雨淅淅沥沥,像是要冲刷走一切来过的痕迹。
卫素清站在宿舍楼下,她撑着伞,面容冷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卫素清手中紧紧捏着一张沾染了污渍、皱褶很深的画纸,指骨都泛了白,他一字一句地问她:“为什么不承认,其实你是喜欢我的。”
那是一张画纸,是素描简笔的画,描的是人像,是只有半张脸的卫素清。落尾不是名字和?日期,而是——你知道吗?我是没有安全感的余春娇。
“怕什么?许悉,你到底在怕什么?”卫素清大喊,“喜欢就要勇敢去爱啊!不喜欢也要喊出来,不是你的错就不要认啊!明明没有……明明是第一次却要装成?不屑一顾的样子。许悉,你累不累?”
“许悉,你活得累不累?”
许悉愣愣地站在原地,溃不成?军。
她有一个秘密,她守着秘密一个人过日子。
她过得痛苦,压抑,内疚,不安。所以每到他忌日的那天,她就要做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直到二十三岁,她活够了,待过了,便下去陪他,做天上一颗暗淡的星辰。
可这一年,她遇到了变数。
“甲板上风大,冷不冷?我去给你拿件外套。”
她回过神,卫素清笑着问她,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她摇摇头:“不冷。”她低下头继续画。
画了两笔,她抬起头冲他微笑,“我等下给你也画一张吧,那张作废了,不算。”
第一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冲动。
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