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站着,许悉很不习惯独自一人和别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她几番想离开,可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眼前这个女人多次善意地示好。
姜萸之抽完这支烟,灭掉烟头后,朝她眨了眨眼睛:“那你别跟唐韫说哦!”
许悉急忙摆手:“不会不会。”
姜萸之冲她微笑。她笑起来很漂亮,许悉也?看过她的几部电影,也?有被她迷住的时候,可她此时觉得,万万不及此时的千娇百媚。
她抿了抿嘴,突然说:“我好多同学都喜欢你。”
“谢谢。”姜萸之笑着,又突然问她,“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许悉愕然地望着她。
她长这么大从未与人面对面直白地说“喜欢”?字,如果不是卫素清,她甚至连喜欢两个字都不曾感受过。
她不追星,朋友寥寥无几,唯一只有亲情带给她爱意,可亲情……
她的亲情一塌糊涂。
很多时候,她都不懂什么爱,什么是喜欢。
姜萸之不待她说话?,又接着说道:“可是我很喜欢你,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我们好像上辈子见过,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她轻轻张嘴,“妹妹。像妹妹。”
“很舒服的感?觉。”姜萸之说,“所以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呀,需要保密的我会保密,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啊对了,还有女孩子不可以抽烟的哦,对身体?不好,以后不好和素清要宝宝的。”
许悉蹭的一下子脸红了,也?被她这番……示爱,搞结巴了:“可,可你,刚刚……”
姜萸之:“我没有抽进肺里。”
许悉:“……”强词夺理。
姜萸之又伸手摸了摸她头发,目光像姐姐看妹妹那般柔和温暖:“所以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和别人说,你说了,我们才会知道。不要憋在心里,不要一个人偷偷抽烟,不开心。知道吗?小悉小朋友。”
许悉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好。”
许悉回去的时候脑袋都还蒙蒙的,她看看姜萸之,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看她。
她突然,好像……多了个姐姐?
是她脑子坏掉了,还是姜萸之脑子坏掉了?
她想了半天,又开始烦恼起来,她从来没有给人当过妹妹,妹妹应该怎么当?
姜萸之自然是装作看不到许悉欲言又止还觉得莫名其妙的目光。
重活一世,她太知道怎么拿捏人心了。
许悉这人浑身带刺,你对她好,她会不自然,嘴硬心软;你凶她,她比你还要凶。温水煮青蛙,她和卫素清都会。
她缺的,仅仅只是爱。
温濡沁坐在长椅上,看着姜萸之和许悉有说有笑地出来,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跑去和黄西原说了几句话。
黄西原闻言:“怪我玩忘形了,把你给忘了,我让她们俩陪你去。”他对姜萸之和许悉大声说道:“那边有很多贝壳,要不你们去捡贝壳吧?!”
许悉一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不知道姜萸之和温濡沁的恩恩怨怨,朝温濡沁招手,“我们一起吧。”
姜萸之看了温濡沁一眼,脱了鞋往海滩上走。
温濡沁急忙跟了上来。
因?而?不接待游客,海滩上到处都是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和海底生物。
其实几人对这些东西兴趣不是很大,捡了几个后,姜萸之捧着一把贝壳往岸上走,看到不远处有一块礁石,打算上去休息一会儿。
她爬了上去,坐下回头朝许悉招手:“小悉……”
话?掩在了嗓子里,许悉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有温濡沁站在不远处,手上空空如也?。
温濡沁朝她慢慢走过来,抱着手臂,道:“要不要我帮你拿?”
姜萸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会这么好心。
温濡沁见她不动,勾勾唇笑着说:“你是不是怕我害你?”她说完,也?爬了上去。
姜萸之一脸怪异地盯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温濡沁自顾自地坐下来,望着远处的船只和大海。
“你怕什么,难不成我真会吃了你?除去唐韫的存在,难道我们不能像许久未见的朋友那样叙叙旧吗?”温濡沁难得这么平和,声音清淡,“老实讲我真的不太喜欢你,可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有同样的爱好,审美,三观……”
听到她说这些久远的过去,姜萸之也?沉默了。
那会儿是唐韫快要参加高考时,一直与她不对盘的温濡沁,突然之间对两人的战役偃旗息鼓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温濡沁捧着一杯奶茶,别扭又拧巴地立在她面前:“喏,给你。”
她嘲笑她:“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温濡沁头一次主动,脸上透着明明白白的心不甘情不愿:“爱要不要。”
“给了别人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姜萸之一把夺过冰凉的奶茶,笑眯眯地说,“吃人嘴短,那我以后也不和你作对了。”
温濡沁故作高冷地撇撇嘴:“爱说不说。随便你。”
姜萸之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温濡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拧巴?我这人很好相处的,要不我们俩先从做普通同学开始?”
“什么意思?”温濡沁不解。
“就是没有互看不爽,只是很普通的同学,然后再慢慢了解对方了后做朋友呀?”她那时说话?的音调俏皮而轻快,眼里散发着澄澈的光芒。
温濡沁怔怔地,本来想说谁愿意和你当朋友,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好。”
那两年,姜萸之是真心拿温濡沁当好朋友的。
温濡沁亦然。因?为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主动初衷和缘由,并不是那么纯粹。
姜萸之回过神,确实,前世温濡沁并没有害过她。
她想要的,只是不想温濡沁和唐韫重蹈前世的情缘。因?为她私心地以为,唐韫只属于她。
“但是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不喜欢你。”温濡沁又问她。
“我知道。”姜萸之垂下眼,“因?为唐韫。”
“对,你看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偏偏抢我的东西?”温濡沁咬牙切齿,“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唐韫,你却要和他一起打扫多媒体?教室;你知道我爱他,偏偏要和他结婚。你是在报复我对吗?”
姜萸之深呼吸了一口气:“温濡沁,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报复你。”
“那你为什么选择和他结婚??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和徐邵言结婚?”温濡沁的眸子近乎喷火。
姜萸之哑然,确实,只有这一条她无法回答温濡沁。
再者,她前世倒是想和徐邵言结婚,奈何人家看不上啊!
“你看你回答不出来了吧!是报复吧,报复我一直以来和你作对,报复我当你不是真心的朋友,报复我过得比你好,报复我给你的那一巴掌……”
姜萸之听完,简直匪夷所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你的逻辑有问题。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喜欢唐韫,所以才会和他结婚。”
温濡沁反驳:“你说过你并不喜欢唐韫,那你就是虚伪!”
此时此刻,姜萸之突然觉得疯掉的不是温濡沁,而?是重生以后的她。
也?怪她的所作所为逼疯了温濡沁。
姜萸之不再和温濡沁浪费口舌:“抱歉。”
见她要走,温濡沁站起来拦在她面前:“说清楚再走。”
“我不明白你说清楚是什么意思。”
姜萸之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目光很静,声音也很淡,“我喜欢唐韫,从上辈子我就开始喜欢他了。无意报复你,更谈不上拿感情和婚姻大事开玩笑。”
“你说谎!你骗人!什么上辈子,你这辈子都还没过明白!”
你看,说真话?竟没人信她。
温濡沁目光狠厉地盯着她:“不过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他,我很快会让唐韫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哦。”姜萸之并不感?兴趣。
温濡沁自顾自地说:“你和徐邵言真是太恶心了。”
姜萸之闻言,眼神渐渐变得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接开口。”
见她有兴趣,温濡沁脸上笑意加深,她回道:“我只是想让唐韫看清你做的那些肮脏事儿!”
姜萸之感?到可笑:“那你就去找唐韫,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这叫预告吗?”
“装神弄鬼。”
温濡沁势在必得地朝她笑了笑:“你就等着吧。”
姜萸之心下突然有些不安,难道她真的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想到这,姜萸之说:“温濡沁,我知道你有执念,但是你不承认也?好,不想接受也?罢。就算你说出我和徐邵言的事情,你觉得唐韫相信吗?唐韫爱我,你有眼睛应该看得见。”
“你闭嘴!不用你告诉。”温濡沁根本就不接受她的话?。
“还有,我和唐韫已经结了婚,你要是插足,是不是破坏婚姻法?”姜萸之索性把话?讲得明明白白,也?无力再次和温濡沁演聊斋。
“谁让你说了?我让你提醒我了吗?”
姜萸之这一字一句就是在故意刺痛她的心。温濡沁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她像疯了一样伸出手,猛地将姜萸之往后一推。
姜萸之被推得猝不及防,往后踉跄几步,脚踩空了,人直接掉进了海里,发出“扑通”一声,海浪四溅。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温濡沁愣在了原地:“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呆呆愣愣,似乎不敢相信前一秒还是大活人,下一秒就没了。
她胆战心惊、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往下看了一眼,姜萸之在海里挣扎,嘴里拼命地叫:“救命,救命!温濡沁!”
她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可一想到不会游泳,她退后几步,慌乱地朝别墅的方向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下午看着好端端回来的姜萸之,希望姜萸之就那么消失了……
她一路跑了回来,三个大男人坐在沙滩上聊天,不玩水了黄西原又发疯,说是要看日出。几人默了两秒,四散开来。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好累,明天还要上班呢,社畜。”
“对,我还要上课。”
黄西原对着背影大吼:“一个个没良心的。”
“哈哈哈哈——”
许悉捡完了几个贝壳一抬头发现姜萸之和温濡沁都不见了,只能看到几块被海浪冲刷着礁石,她还以为她们俩回来了。
没想到现在只看见温濡沁一个。许悉好奇地问:“萸之姐呢?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突然被叫住的温濡沁低下头,支吾:“她啊,她说要在那边游泳呢,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黄西原老人地铁问号脸:“她是疯了吗?大半夜。”
卫素清嘲讽:“你刚刚不是哭着喊着要夜泳吗?”
黄西原:“……”
唐韫闻言,立刻起身上前一步拽住温濡沁的手,脸色骇然,一字一句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温濡沁被他吓到了:“在,在游泳……”
“干吗呢这是?你干吗吓她,有什么话?好好说。”黄西原让唐韫放开,“你别把濡沁吓到了。”
卫素清和许悉对视一眼,两人心思通透,知道唐韫不可能这番无缘无故。
“怎么了?”
许悉皱着眉头,脸色也紧张起来。
唐韫又问了一遍:“姜萸之在哪儿游泳?!”
黄西原看看低着头的温濡沁,又看看一脸骇然的唐韫,道:“你快说啊,人在哪里游泳。”
许悉站起来,指向她们捡贝壳的方向:“应该在那里吧。”
卫素清道:“怎么回事儿?”
温濡沁终于抵挡不住几人的质问,小声道:“在西边那块海那里。”
唐韫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最好是不要骗我。”他大步跑了过去。
几人面面相觑,又去问温濡沁:“怎么了?”
温濡沁掩饰了心里的慌乱:“我不知道,可能是不放心姜萸之一个人吧。”
黄西原也?没当一回事儿,拉着温濡沁坐下:“你手好冷啊,等阿韫找姜萸之了,我们就回去,你泡个热水澡。”
温濡沁心不在焉点点头。
许悉瞧着温濡沁的神情,偷偷跟卫素清咬耳朵:“我觉得事情不对,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卫素清了解唐韫,他不会对女生无理,但方才的动作显然是无理了。他站起来:“走吧。”
“你们去那儿?”黄西原见两人都往那边去了。
卫素清说:“我们去帮忙找找看。”
黄西原想了想,虽然他讨厌姜萸之,但怎么说也是女生,他对温濡沁道:“要不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回来。”
温濡沁咬着嘴巴,点了点头。
她怔怔地看着几人往姜萸之落水的方向跑去,不安、害怕、恐惧在心里交织着。
甚至是在心里悄悄祈求老天,希望唐韫找到人的时候已经不会说话了……
如果让唐韫知道是自己把姜萸之推进水里的,她不敢想象后果……
卫素清两人一路寻到西边的海域,周遭一个人都没有,海浪拂脚,汹涌地拍打着海边的礁石。
卫素清大喊:“阿韫!唐韫!”
许悉:“萸之姐!姜萸之!”
随后而来的黄西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了,可他怎么也?不愿深想,这件事和那个如莲花一般纯净的女子有关。
他将手拢在嘴上做喇叭状:“姜萸之!唐韫!”
几人目光到处搜索,终于在暗蓝色暮色的天景下,光线昏黄的沙滩上,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怀中横抱着什么,慢慢走过来。
“在那里!!”几人大步跑过去,往近看,怀中抱着一个女人。
唐韫抱着全身湿透,昏迷不醒的姜萸之。
许悉忙去看姜萸之,这是她刚认的姐姐啊,虽然她并没有那么情愿,可是……
她突然发现自己害怕得不行,此刻的姜萸之就如同她三岁的弟弟,从水里捞起来的模样,身体肿胀得不行,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她那时才七岁,是看到尸体?害怕的年纪,可是她不怕,因?为那是弟弟……
许悉觉得自己的眼眶涌起一股酸涩感?:“人……没事儿吧?”
唐韫摇摇头。
卫素清大惊失色:“那你是怎么知道……?”
夜晚的海水冰冷,唐韫的嘴唇发紫,他垂眸看了眼姜萸之,嗓子沙哑得厉害:“她不会游泳,怕水。”
黄西原脸色大白:“所以……”但是他又想替温濡沁反驳,“这可能是个误会……”
卫素清和许悉沉默了,仅仅只是一个误会吗?一个怕水,不会游泳的人,怎么可能去游泳?
难道是温濡沁说谎了?
唐韫什么猜疑也?无,他面无表情道:“走吧。”
温濡沁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眼就看穿了,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大胆。
他找到姜萸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已经漂浮在了水面上,如果他再晚一点儿,人怕是就会被海浪不知冲向何处。
那一刻,那种害怕的恐惧从心里袭来,蔓延至全身,让他手脚冰凉。
直到他把姜萸之拖上岸,一下又一下地进行人工呼吸,昏迷不醒的人终于从喉间发出剧烈的咳嗽,胸腔里的腹水吐了出来。
姜萸之幽幽地睁开眼,发出模糊破碎的声音,她浑身没有力气,可还是用力地朝他伸出手:“老公……”
他整个人也像活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喃着:“没事了,没事了。”
失而复得的惊喜。
姜萸之头一歪,昏睡了过去。
唐韫不放心,还是将姜萸之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果然夜里她就发起了高烧,高烧持续不退,人也模模糊糊睁不开眼,发不出声。
护士打了退烧针,喂了药。她才浑浑噩噩睡去。
唐韫趁她睡着了,在走廊上透气,发现几人还没离开,除了温濡沁不在。
见他出来,黄西原忙跑过去,一脸担忧:“人……怎么样了?”他伸长了脖子,透过小窗口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苍白羸弱,心跳微弱。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温濡沁和姜萸之在海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温濡沁一声不吭就回去了?是她说谎了吗?
可他所认识的,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会说谎的人,她甚至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唐韫神色淡漠:“还没醒,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守着。”
黄西原抿了抿嘴,犹豫。
唐韫看向卫素清,卫素清忙道:“回去吧,反正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黄西原昏昏沉沉地跟在他屁股后,走出医院,凌晨的风吹在脸上,似乎让人清醒了一点儿。他摸了一把后脑勺,拿出手机拨打温濡沁的电话。
电话关机。
他想了想,把电话打到了温家,是温濡沁哥哥接的电话。
黄西原说:“哥,濡沁呢?”
对方不明所以,道:“刚刚回家呢,怎么了?”
“你让她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