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化山草庐有?一隐士,姓曲,名陵号无字。
临和元年迁入大都城外雾化山,本是北原民间一夫子,教书育人十六载,不惑之年离开北原开始走访大都各地,收集古书著说之言。
安越、韩益、王才、许梓……都是他的引荐。
楚曜容认识他的时候,曲陵隐退雾化山开始整理誊抄古籍。
民间有人说他是高山隐士,可雾化山并不算多高的山,他那间木屋也?并没有?多么隐秘。
临和元年,楚曜容密约曲陵于大都茶馆,茶馆与春风楼仅一墙之隔,他曾费劲心思抹掉二人见面的痕迹,但雾化山上多了一位隐士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不到一个月,沈誉就闻声上门拜访,只是他也?不知道楚曜容与曲陵相识。
而后,曲陵为楚曜容推荐南岭少年安越,便也为沈誉推荐北淮公子许梓,推韩益辅佐农令司发展农事,便也荐王才取代农令司之职。
一切的一切,曲陵心中从未想过什么朝堂争斗,只要谁给?他递过来古籍,他便为谁献上那么一计。
起初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朝堂自古本就无时不在斗争,他引荐的能臣相争,最终获益的不也?是百姓么?
但如?今看着,曲陵忽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天下归谁,起初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是炎黄子孙根,养他们的河还是那一条河,生他们的地还是那块地,朝代的更迭与百姓而言并无不同。
十座城来的容易,攻城并无大场面厮杀,但悲哀的是后面。
这个生在大都的王爷,决定以昊天为新都,建立另一个王朝,重新谱写新的史记。
向他跪拜地则活,站着不服地则杀。
和曾经的江南一样,这十座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放他进城的人被视为对大历不忠,沈誉首杀震慑城内人。其余不愿向他跪拜的被视为敌人,也?杀,愿意跪拜恭迎的臣子百姓,他也?认为他们低贱,没收了所有?的财产,降为了低等贱民。
沈誉看着朝他们跪地的人,只是问一句,“今日叛了大都,今后又会叛了谁?”
如?此矛盾,如?此多疑,城内众人惶惶不安。
但很是好笑地是,这些惶惶不安的人曾在江南遇难时袖手旁观,如?今江南也?旁观姿态待之。
从大都派出的将士救不了眼前逼近的大火,楚曜容只能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落败,附近的城池也?只旁观这一切。
终于,还?是轮到了江南安城。
安城人没有开城投降,他们可以旁观那些曾漠视他们的人,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让江南再?一次遭受残害。
守着安城是安城最忠心的将领,护着城门门口的是安城自家的铁血男儿,预备后方的他们的妻儿子女,为他们修补战袍的是他们白发苍苍的母亲。
安城人心牢不可破。
十里外的营帐内,曲陵坐在筵席之上,垂眸不语。
沈誉以十本古书为依托,向曲陵求教十个问题,也?将他绑到了身边。
沈誉看着曲陵,问他,“先生可知这安城的破绽是何处?”
曲陵闭上眼睛,答道,“十问十答,王爷,这是第十一座了。”
沈誉笑着道,“先生助我大业,今后又岂止这十本。”
曲陵闭目不答。
沈誉也?不急,都已经与他说了十次,如?今再?反悔早迟了。
从沈誉出城回到昊天,大历多了一位嗜血杀人的魔鬼。
安城城墙之上,每一处角落都站着护城的将士,在这城墙后是一条大道,道路两旁设了战时棚帐,不远处有?人设立粥米食粮。
道路上兵马来去匆匆,街尾巷角井井有?条。
营帐内,沈誉再?次问道,“江南已是人人自危,先生可知为何他们还能保持如?此警惕之心?”
在江南,他有?鹰眼,有?苏家坊,安城按理不是一座难攻的城,可他们的人却始终靠近不了那座城门。
曲陵依旧闭着眼不语。
江南曾吃过亏,已经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去提防。
“先生以为我就不知这安城的命门在哪?”
安城胡韦副将,原先魏蒙副守,性格坚毅,本是江南粗野草寇,却重恩义之情,江南发生动乱之后,他抛了大都富贵回到江南。
“胡韦重恩情,却是草寇出身,先生觉得,一座城的百姓会否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一草莽手中?”沈誉问。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沈誉攻了三?个回合,全部都被打?了下去,那群安城将士像是不要命了一般守着他们的城门。
沈誉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兵。
良久,曲陵缓缓道,“攻不破,到此为止吧。”
沈誉锋锐的目光射像曲陵,长久的等待,一次又一次败战来报,他的耐心也?快磨光了,沈誉沉声道,“不可能。”
他苦心孤诣多年,怎么可能就因为一座攻不下的城而放弃。
曲陵抬眼看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胡韦重恩情,民间曾言,胡韦回守江南是为他的同袍战友,当年江南事发,魏蒙手下有?一逃兵逃回江南,此人正是胡韦的那名同袍。”
“逃兵?”沈誉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他最恨叛逃者。
曲陵接着道,“那位将士临终之愿便是守卫安城,如?此,胡韦自然拼命护城,我们又如何能找出他的弱点?”
拼命地护着安城,不要命也要守好,这是胡韦的信仰。
沈誉脸色变得肃穆起来,他看一眼曲陵,皱起眉头朝外走去,撩起自己的战袍,朝外高声道,“强攻!”
发出更大的攻击,他就不信他打?不下来。
帘子外,曲陵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本本古籍上,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安城城门外又发起来新一轮的攻击,胡韦站在指挥室内,焦头烂额,兵力不足,武器不够,没有外来支援,安城根本受不了多久。
“报!”有?将士发出急报,“敌方用猛火攻击我方西南角。”